更不该偏袒她这个外人。
萧窈脸上的不尴不尬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早就知道,也曾坦然地亲口提过,崔氏看不上自己。真到此时才发觉,多少还是会不适。
崔翁的态度称得上和蔼,并不似王家那般将蔑视摆在脸上。可专程将她请来,令她听这番话,就是一种无言的态度。
萧窈咬着唇,看向面前开阔的湖水,缓缓舒了口气。
她再没初时的拘谨,自顾自起身道:“忽而想起,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就不在此叨扰了。”
这样告辞的态度堪称生硬。
崔翁不以为忤,起身相送:“今日实是老朽冒昧,还望公主见谅。”
萧窈颔首:“您请留步。”
从别院走到崔氏门外,这漫长的一段路,足够令她拂去那些烦躁的情绪,更为冷静地审视今日之事。
她从前常不理解,崔循是如何养成如今的性情?
拜崔翁所赐,而今终于明白了。
她出宫时乘坐的马车旁,停着另一架马车,只一眼,萧窈就认出这是崔循常乘坐的。
他今日着朱衣官服,不知是自宫中回来,而是将去官署。
萧窈回头,看到了不远不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崔循。
她平静问道:“少卿是要入宫?”
崔循微怔,垂眼掩去惊讶:“是。”
萧窈道:“我的车坏了。既如此,少卿捎我一程如何?”
青禾与六安面面相觑,没敢多言。
崔循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这一路走来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他原以为经此一事,以萧窈的脾性,再不会同他多说一句。
以致于上了车,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窈,仍觉不真。
“我有些生气。”萧窈道。
崔循又是一愣。心口似是堵了什么,却又因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不知该如何缓解。
他无法指责祖父的不是,只道:“是我之过。”
“我想了一路,还是气,所以……”萧窈顿了顿,倾身近前,“要做些坏事。”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近了些。
温热的唇覆上时,崔循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并不是那场春|梦中极近缠|绵的亲吻,绵软的触感后,下唇传来刺痛。
直至此时他才知晓,萧窈应是有颗尖尖的虎牙。
有血滴涌出,萧窈用舌尖尝了尝,微咸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令她有些嫌弃。
她并非懵懂无知,在话本中看过这等事的描述,而今并未体会到其上描述的魂魄为之震颤的滋味。
但她满意崔循这张脸,也满意他为此破碎的平静。
崔循的手虚扶在她腰间,未曾压近,也未曾推开。
呼吸交缠,她笑得犹如志怪故事中勾魂摄魄的狐貍精,能轻而易举撩拨起欲|念。身体上的,与心底最幽微的。
她问:“你这些年,当真未曾有过半分怨尤吗?”
第032章 第 32 章
崔循从未如此狼狈过。
萧窈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 可比之肌肤相亲所带来的震颤,不遑多让。
怨尤?
崔循想,他应当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生在崔氏, 单这一点, 就已经远远胜过这世上大多数人。
崔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资源,令人艳羡的家世、用不尽的银钱和诸多人脉;而崔翁身为他的长辈,早些年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因此,他也合该担起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职责。
与那些酒囊饭袋礼尚往来, 维系着和睦的关系,以便交换利益;为族中亲眷, 包括已经嫁人的姑母, 收拾些烂摊子。
于崔循而言,这些事务其实算不上负担。
他并无什么喜好, 不做这些,仿佛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想做。
萧窈曾数次提过他是个无趣的人,并没说错。
他自少时便无闲情逸致。
谢昭雅好琴棋、书画,王旸之流则沉溺酒色、斗鸡走狗, 但无论哪一种,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乐趣。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怨尤。
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窈,感受着下唇传来的些微痛楚, 崔循又想,兴许也是有的。
年前, 崔翁曾特意将他召来别院谈及婚事。
那时提及萧窈, 是一派温和的长辈气度。因崔韶寻了几册孤本送来讨好,看出崔韶心中喜欢, 便有意成全,为其聘公主为妻。
可在觉察到他行事有异后,却这般大费周折,既给萧窈难堪,也为规训他。
他向来对祖父言听计从,可这回,那句“是”答得并没那么顺遂。
虚拢在萧窈腰肢上的手收紧了些,崔循侧过脸,避开她簪星曳月般的眼眸,低声道:“今日事,是我之过错,他日自当赔礼。公主纵是心有积怨,也不该如此轻慢自身。”
寻常男女至此地步,已该谈婚论嫁。
可萧窈显然并不爱他。
崔循查过,她曾在阳羡长公主处住过许久,兴许受其影响,并不在意什么名节、男女大防。
喜欢他的容色,又记恨他带来的麻烦,所以才会这般。
亲不似亲,咬不似咬。
肌肤之亲所带来的快|感,并不足以抵过所有,他稍稍用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萧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索然无味,在车厢另一侧随意坐了,取帕子慢慢擦拭花了的唇脂。
瞥了眼崔循唇角的伤,又有些想笑。
她很好奇,若当真有人问起这伤因何而来,他要如何解释。
崔循端坐着,神色淡漠,犹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佛像,只是唇上的艳色显得格外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