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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59)

重光帝笑道:“终归还是相处得少。”

萧窈欲言又止。

她总觉着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但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你近来可还在练琴?”

萧窈点点头:“内司的乐工每日会来朝晖殿,教上一个时辰。”

重光帝道:“内司的乐工水平终归有限,你先前既与班氏投缘,不若还是令她入宫。”

萧窈欣然应下:“那自然好。”

内侍送来刚熬好的汤药,酸苦的气息在殿中蔓延。

萧窈知道重光帝喝了药便该歇息,她也该起身告退,只是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问道:“阿父希望我嫁入谢氏吗?”

见她主动提起,重光帝也没回避:“朕反复斟酌过,谢昭最为合适。”

萧窈又问:“那崔循呢?”

重光帝未曾聊到萧窈会突然提及崔循,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崔琢玉也很好,只是崔翁无意。”

元日祭礼上,萧窈曾见过这位崔翁一面,有些印象。

那是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他并不似崔循那般总冷淡着一张脸,反倒慈眉善目的,是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长辈。

萧窈道:“我以为,崔氏的事如今是崔循说了算。”

“这话倒没错,”重光帝微微颔首,“只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翁又看重长孙,自不会全然不问。”

萧窈便不再多言,行礼后,离了祈年殿。

她这些时日常与萧棠在一处玩,晏游则在处理桓氏那边的麻烦,先前约好的铸剑之事一拖再拖。

而今闲下来,萧窈想去晏游的住处看看,却不曾想竟收了崔氏的请帖。

请帖的落款是崔夫人。

可却并不是谁生辰,又或是有什么大事,只说是请她赏花喝茶。

萧窈虽觉此事透着些奇怪,但她对崔夫人的印象很好,不疑有他,还是装扮妥当前去赴约。

她前回曾随阳羡长公主来此祝寿,熟悉此处路径。

跟在引路的仆役身后走了会儿,愈发觉得不对劲,疑惑道:“这不是去夫人院中的路径吧?”

小厮恭敬道:“主人请您到别院一叙。”

若换了从前,萧窈并不会察觉到哪里不对,只会想,崔夫人许是想邀她看看别院的花。

可来建邺这些时日的经历,不知不觉中将她迟钝的神经磨得敏锐。

萧窈甚至无需刻意思忖,已然问道:“你所说的‘主人’,是谁?”

小厮只道:“公主一见便知。”

来都来了,总没有现在转身就走的道理。

萧窈随他绕到别院,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见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崔翁。

这时节湖边垂柳尚未生出嫩芽,枝干遒劲,柳枝光秃秃的,透着几分萧落。旁人大都会移栽些应时的梅花,以作妆点,此处却全然不见。

崔翁就这么坐在萧疏树下,看着湖中浮饵,怡然自得地钓着鱼。

萧窈怕惊了他的鱼,声音放轻了些:“崔翁寻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崔翁朗声笑道:“公主不必拘谨,请坐。”

萧窈看了眼空着的两张胡床,稍一犹豫,在距他远些的那张坐了。

“公主会钓鱼吗?”

萧窈“啊”了下,虽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还是如实道:“不会。”

她这样坐不住的性子,是难安安静静坐半晌,只为守着个鱼竿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来的鱼的。

倒是会在溪边叉鱼。

只是想了想,并没好意思在他老人家面前提。

“琢玉倒是擅长。他自少时起随我垂钓,每每总能钓上许多,从不落空。”崔翁话锋一转,悠悠道,“他从来如此,心无旁骛,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佳。”

萧窈眼皮跳了下,不知这话怎么接,只不尴不尬地笑着。

“我此番请公主来,是想着,你既用崔氏女的名头,我这个当家翁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萧窈听他提及崔循已隐约觉出不妙,如今更是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是我冒昧……”

崔翁打断了她:“不是公主的错,是琢玉的错。”

萧窈愣了愣。

她便是无理取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最初是崔循借着“崔氏女”的名头,将她从王闵之死的风波中捞出来,免去许多是非;再后来是上元那夜,她又借着这个名头戏弄王旸,借崔循之手出了口恶气。

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

可崔翁非但半点没责怪她,反倒说起崔循的不是。

说话间仆役通传,说是长公子来了。

崔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笑,又似叹息。

萧窈实在应付不来这种老狐貍,避开他的视线,只看向崔循。

可崔循的目光半点没在她身上停留,向崔翁行礼道:“祖父若有什么吩咐,还是知会我吧。”

崔翁徐徐道:“前几日,你姑母来此哭了半晌,好不容易咬钩的鱼都被她哭没了。我听得心烦,却也不能不亲自过问……”

崔循认错:“是我未能宽慰姑母,累祖父费心。”

“她本就是个糊涂的,自寻烦恼谁也拦不得,倒怪不着* 你。”崔翁道,“只是公主受了委屈,该叫王旸赔礼道歉也好,罚他也罢,不该含糊揭过。”

崔循静静听着,在崔翁的注视之下,终于开口道:“是。”

萧窈从见到崔翁开始,懵懵懂懂至今,终于大致明白过来。

崔翁未必在意那个嫁入王家的女儿,也不见得在意王旸这个外孙,真正令他介怀的,是崔循的行事。

崔循不该用“崔氏女”的名头为她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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