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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67)

学宫从未如此热闹过,门外各家车马能排出二里地,络绎不绝。

萧窈与谢昭沿溪行,一路上见他不知停了多少回与人寒暄客套,竟不见任何厌烦,仪态堪称无可挑剔。

她与这些士族男女实在算不上有交情,大多不过一面之缘,只微笑颔首问候。

倒是不少人对萧窈好奇。

尤其一些年纪轻的郎君,他们早就听闻她与王四娘子那场风波,或多或少在背后议论过这位不知礼数的公主。

有些格外刻薄的,还曾拿她悬而未定的亲事取笑。

如今亲眼所见,才骤然发觉,她与传闻中粗野俗气的形象截然不同。

肌肤白皙似雪,乌发如云。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一言一行从容自若,并不见半分拘谨之色,反倒是自己被她含笑注视时,恍惚间竟有几分意动神摇。

待萧窈离去,有人咳道:“方才公主是不是多看了我两眼?”

相熟的好友嗤笑道:“有谢三郎在,公主看你作甚?”

那人又道:“难道全天下女郎都喜欢谢三不成?”

“可公主方才诚然并没多看你一眼……”

几人正调侃打趣,望见王旸,便招呼他一同喝酒:“是你素日最爱的西凤酒。”

上元那夜,王旸被灌了一坛的便是西凤酒,回去后肝胆都快吐出来,自那以后便再尝不得此酒。

故而并没接,只问:“公主何在?”

他前些时日收了家中四娘子身边一美婢,听她几次三番盛赞这位武陵来的公主身形窈窕、相貌极佳,乃是一尤物,便动了心思。

他原就到了议亲的年纪,父亲整日醉生梦死,不过问这些。伯父王丞相思忖后同意为他说亲,原以为此事必能成,奈何重光帝并没应。

王旸原是个三心二意的,再好的美人到手里,过不了多久便厌烦了。越是得不到,反倒愈发惦念。

今日来此想的便是必得见上萧窈一面才行。

说来也巧,他赶上之时,谢昭也恰遇着了王滢。

萧窈站在梨花树下,看着这对从兄从妹,只觉好笑。

王滢依旧没什么长进,从见着她与谢昭同行开始,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

到底是个听点流言蜚语就要领着旁人排挤她、当众给她难堪的人,今日只是神色凶狠了点,已经不易了。

至于王旸……

上元那夜已经见过,而今也不意外,只是依旧有些恶心。

王旸的目光近乎痴迷地黏在她身上,片刻后忽而惊觉:“是你!”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惊诧,就连原本正与谢昭说话的王滢都被吸引了注意,满是疑惑地看过来。

萧窈眉尖微挑,并未出声。

王旸却愈发笃定:“上元那夜,戴狐貍面具的人是你。”

那件事实在算不得光彩,加之崔循有意遮掩,知晓来龙去脉的人并不多,譬如谢昭这样的外人便只隐约听了些风声。

王滢更为清楚些,闻言正欲追问,却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

“时辰不早,请女郎们前往水榭赴宴。”崔循吩咐了仆役,目光落在王旸身上,平静道,“谁教你在此大呼小叫?”

王旸立时犹如被掐了七寸,老实了。

萧窈也没多留,分别前笑盈盈地向谢昭道:“多谢你今日为我解惑。”

又被王滢剜了一眼。

王旸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愈发确准自己的判断没错,再看向崔循时也多了几分底气:“上元那夜,那位所谓的‘崔氏女郎’,实则是公主才对。”

崔循淡淡反问:“是吗?”

“我虽未曾见过她的脸,可身形轮廓,却是看一回便再难忘的……”

谢昭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回避,听他这般言之凿凿地解释,仿佛压根没听出来崔循话中的不悦,脸上万年不变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王旸对自己这位表兄的态度很复杂。

有敬畏。因崔循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每家的儿郎或多或少都会听长辈念叨若得儿郎如他便再好不过,王旸更是深受其害。

也有信赖。

这些年来,他看着表兄为母亲收拾了不少烂摊子,连带着自己都有所受益,因而知晓崔循虽严苛,却总是回护自家人。

以至于如今他分外后知后觉,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终于意识到崔循那句并非疑问,噎住了。

在听了他那番论述后,崔循的不悦已然显而易见,

“是我昏了头,认错了,”王旸只得改口,“表兄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崔循道:“你如今年岁渐长,不该再胡闹,惹是生非。”

待王旸诺诺应下,忙不迭离去,他才望向一旁看戏的谢昭。

谢昭已将事情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点评道:“你这位表弟,可真半点不似你。”

崔循置若罔闻,只问他:“你为何此时才至?”

因尧庄坐镇学宫,而今各家家翁都来了不少,而今在澄心堂挥麈清谈。就连崔循都不得不前去陪同,谢昭自然也该在其中。

谢昭与他并行,指尖拂过琴弦,不疾不徐解释:“师妹整理书稿,有困惑之处相询,不知不觉误了时辰。”

意识到他所说的“师妹”是萧窈后,崔循便不再多言。

两人安安静静地往澄心堂去。

水榭这边则要热闹许多。

因此次雅集不拘身份地位,便无固定座次,只依着个人心思决定。萧窈猜到班漪会来,一进水榭便寻到她身边,强忍着笑意唤了声“师姐”。

班漪点了点她眉心,含笑应道:“窈窈也是长进了。”

萧窈在一旁坐了,“承蒙师父不嫌弃,看在父皇和您的份上,愿意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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