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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93)

他与属官们轮番商议,拟了章程,却被崔循轻描淡写一句打回来,须得重新修改。

为此,谢昭怀疑过崔循这是挟私怨报复,转念又觉着不至于此。因崔循从来不做这样的事,加之他所指出的缺漏的确有其道理,便只得推翻重来。

若非萧窈来学宫,兴许依旧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见她。

萧窈并未觉察出他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是思及近日见崔循的情形,“啧”了声,“他将事情都交予你们来做,难怪自己清闲。”

“公主这些时日见过琢玉?”谢昭神色如常,仿佛随口问及。

萧窈夹菜的手微微停顿,“今早来栖霞山时,偶遇一面。”

谢昭便不再追问,转而笑道:“今日公主芳辰,应取酒来才是。”

萧窈乍一听有些雀跃,及至想到抄的那两卷南华经,又歇了心思,开口拦下谢昭:“算了。思过堂石碑上还刻着呢,学宫不应饮酒。”

谢昭微怔,随后不动声色道:“是我失于考量。”

晏游盛了碗山菌鸡汤,放至她手边,打断两人逐渐微妙的对话:“尝尝你自己射的猎物。”

萧窈应下,才拿起汤匙,却只听不知何处传来琴声。

她学琴已有半载,先后经班漪、尧庄、谢昭指点,早已不复初时的稚嫩,亦能分出高下之别。

凝神听了片刻,便知此人琴艺绝佳。

细论起来,不在班漪之下,甚至能与谢昭相提并论。

萧窈诧异:“心来的学子之中,有如此擅琴之人?”

她大为好奇,甚至想循声过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抚琴。

“并非新来的学子,”谢昭看向澄心堂的方位,又看了眼萧窈,似笑非笑道,“是琢玉。”

萧窈重新坐下,垂眼对着面前那碗鸡汤,慢慢搅弄。

她未曾正经听过崔循抚琴。虽常听人赞许他六艺皆通,但一直以为是稀松平常的客套话,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少不了溢美之词。

而今听此琴音,才知道不负盛名。

崔循确实是一个无论何事都做得极好的人。

待到一餐用完,谢昭说是近来得见《秋风曲》曲谱,邀她同去。萧窈看向晏游,正犹豫着,却见极眼熟的仆役过来。

松风行过礼,恭敬道:“我家长公子请公主一叙。”

第049章 第 49 章

澄心堂中窗明几净, 白瓷净瓶中供着几枝兰花,暗香浮动。

崔循坐于窗侧,白衣胜雪。

日光洒下, 恍若浮光跃金, 勾勒出精致的侧颜。他的眉眼随母亲,细看颇为秀气,眼睫浓密纤长,漫不经心垂下时却又透着几分冷淡。

鼻梁高挺,薄唇,是民间老人们说的“薄情相”。

萧窈揣着一肚子疑惑来, 原本有些许急躁,踏过门槛见着这副景象不由一愣, 悄无声息看了会儿。

她的确喜欢崔循的相貌。

从前同他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早在祈年殿外冬雪中初遇, 不知他姓甚名谁时,就曾有意无意多看好几眼。

其实细论起来, 他与谢昭的样貌难分高下,可身体本能的反应总是更为诚实。萧窈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单论外形,她确实更喜欢崔循。

她倚门而立, 待崔循觉察到她的存在,抬眼望来,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咳了声:“你找我来什么事?”

崔循微抬下巴,示意她落座。

萧窈已经推了谢昭的邀约, 也叫晏游先回军营, 不必特地等候自己。眼下并没什么要紧事,稍一犹豫, 还是在书案另一侧坐了。

“今晨你曾问过的后山封路之事,我令人查过,是谢七郎他们的手笔。”崔循为她斟了盏茶,“他们前些时日在山间观景取乐,为猎户惊扰,便叫人知会城尉,添了这道禁令。”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桩稀松平常的事情。

萧窈皱了皱眉,心中难以认同,但也知道这在士族子弟为所欲为的特权、罄竹难书的恶行之中,确实不算什么。

他们甚至还走了城尉那里的章程,而非动用自家私兵,随意圈地。

当底线足够低时,这倒真算不得什么。

“可晏游同我说,周遭百姓中,不乏靠山吃饭过活的,如此一来岂非断了他们的生计?”萧窈饮了口茶水,微凉、甘爽,恰到好处地解了方才炙肉的些许油腻。

她便又喝了半盏,时不时看向崔循。

“确有不妥。”崔循略略颔首,却又不肯再说旁的。

最后还是萧窈按捺不住,直言:“既然不妥,就不能撤了这条禁令吗?”

她潜意识中总觉着崔循应当无所不能,再棘手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能,但麻烦。”崔循答。

像是回绝,却又未曾彻底把话说死,仍留了一线希望。

萧窈下意识追问:“为何?”

“学宫本就规矩森严,约束繁多,他们自小骄奢淫逸惯了,若是再处处弹压,难免适得其反。”崔循道,“何况此举并非谢晖一人促成,牵涉其中者多不胜数……”

他条分缕析着,说得头头是道,萧窈被他绕进去,几乎就要信服了。

转念想了想崔循从前的行事,倏然清醒过来,咬了咬唇,迟疑道:“你说的这些,分明都是托词。”

崔循并未反驳,只平静看她。

萧窈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你只是不想做而已。”

崔循颔首:“公主既这般了解,想必也明了其中缘由。”

“你,”萧窈一时有些气结,转瞬又萎靡,声音也不由自主轻了许多,“因为此事对你并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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