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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94)

崔循若是当真想做,自然能成。学宫那些不成器的儿郎纵有怨言,也不过背后非议几句,又能奈他何?

可他为何要做?

此事与他原没什么干系,如从前许多年一样袖手旁观,才是合情合理。

萧窈咬了咬唇:“那我待回宫后,告知父皇,请他下令解决此事。”

言罢,正欲起身,却被崔循抬手压了衣袖。

“圣上若下令,城尉自然不敢违逆,会撤去拒马、卫兵,可谢晖他们仍会有旁的法子达成目的,令周遭百姓不敢进山。”崔循见她杏眼微瞪,无声叹了口气,“萧窈,你明知我想听什么。”

他不再装模作样称呼什么“公主”。

但很少会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萧窈不大习惯,只觉微妙,沉默片刻后“哦”了声:“……你想听我求你。”

“不是‘求’。”崔循抠着字眼,只否认,却又不说应是什么。

萧窈看着他那张清逸出尘的脸,想明白后,一时有些失语,过了好一会儿轻笑道:“你从前总爱答不理,还几次三番训斥,我还当你只嫌我轻浮……”

“崔循,”萧窈似笑非笑,“从前我同你撒娇时,你心中实则是喜欢的吧?”

崔循不语,鸦羽般的眼睫垂下。

萧窈趴在手臂上,抬眼看他,杏眼圆圆的,眼眸澄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落在崔循眼中,只觉像一只狡黠的小狐貍,叫人想抬手摸摸她的鬓发。但他并没动弹,只静静看着她。

“你可真是假正经。”萧窈感慨了句,反手牵了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你应知晓今日是我生辰,便帮我圆了这桩心愿,权当是生辰礼可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待何时你生辰,我定还你一份礼。”

她为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崔循喉结微动,缓缓道:“好。”

他答应得实在太过顺遂,萧窈不由一愣,随后由衷感慨:“好在你家世显赫,无需做生意谋生,否则定是要赔本的。”

哪有说什么便应什么的?总该讨价还价一番才是。

崔循微微一笑,并未解释,漫不经心地抬手抚过古琴。琴弦颤动,音质悦耳,懂行之人一听便知是此琴极佳。

萧窈早前就留意到此琴,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细看,而今离得这样近,得以看得真切。

“这是你的琴。”萧窈指尖小心翼翼抚过琴身,感其底蕴深厚,好奇道,“它叫什么?”

崔循道:“无名。”

萧窈面露惊讶。

当世名琴,譬如谢昭那张“观山海”,名声遍及江左;先帝赐下那张“知秋意”,亦是有名有姓的前朝遗物。

她原以为崔循所用的琴,也会是那等报出名号,能引得四座皆惊之物。

崔循看出她的疑惑:“此琴是我少时偶然所得,并无琴铭。”

萧窈问:“那你何不为它命名?”

崔循沉默片刻,只道:“并未想到合适的,搁置至今。”

乐曲寄情思,他素来寡情,无悲无喜,亦无什么触动。如萧窈昔日所言,是个无趣的人。

“可你琴技极佳。”萧窈随口道,“能再弹支曲子听吗?”

若换了旁人,断然不会这般随意地支使他,犹如吩咐自家伶人。但崔循并未有丝毫不悦,反问:“你想听什么?”

萧窈道:“随你。”

大半日下来,她已经有些疲惫,加之方才不知不觉吃得多了些,而今渐渐地已经有些犯困。

崔循见她无精打采,便弹了支轻柔和缓的曲子。

萧窈托着腮,百无聊赖间想起王旸之事,轻声问:“王九郎伤成那般模样,你是如何向王家交代的?不会得罪王氏吗?”

她那日并没隐藏身份,原也想好了,若王旸回去告状要如何应对。但如重光帝所言,王家在这件事上竟装聋作哑,并没深究。

思来想去,唯有崔循善后才能解释。

“谈不上得罪,九郎在王氏并没那等分量。”崔循淡淡道,“只需令九郎自己认下,是因争抢妓子,与人争风吃醋动了拳脚。王家顾及颜面,自然不会大肆追查。”

萧窈“嘶”了声,疑惑道:“王旸如何肯认?你姑母难道看不出来不对劲?”

只需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就该知道绝非“拳脚相争”能留下的痕迹。

“我既敢如此行事,自有手段令他认下,不会将你牵连其中。”崔循拨弄着琴弦,不疾不徐道,“至于个中缘由,涉及家事,你若想知道……”

萧窈摇头:“算了。”

她虽好奇,但听到“家事”二字,总觉着这话题有些危险,唯恐他再提什么亲事,果断回绝。

她其实并不厌恶与崔循相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观之赏心悦目。但她并不想负责,被绑死在他身侧,稍一想就如坐针毡。

好在崔循没再催逼,一个字都没提。

此处虽没软榻绣枕,但听着轻缓的琴声,萧窈还是伏在书案一侧,眼皮逐渐阖上,在和煦日光中睡去。

手腕垂在书案边沿,发丝散在肩头,看起来柔软极了。

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也不知是警惕心太差,还是信得过他的品性。

崔循看得入神,指下弹错了音,这才停下。

她的住处就在澄心堂后,相距不远;澄心堂偏殿亦有供人稍作歇息的软榻,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能到。

崔循端坐片刻,抬手拖起她悬在半空的手腕,低声道:“这般睡久了,醒来会不舒服,还是回去歇息。”

萧窈是有些起床气的,翠微与青禾都很清楚这点,并不会贸然唤她起身。便是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备下喜欢的糕点、果脯来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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