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之不自觉皱起了眉,他就知道谢玉舟根本处理不好此事。
心魔是极端情绪引起的灵气逆流, 而逆流后的灵气便算是魔气了,魔气是无法根除的,等到谢玉舟找到合适的办法时,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想着这些,沈鹤之突然就有些生气,谢玉舟那般大张旗鼓地从天而降,将云挽带走,又处处显露维护之意。
可是心魔这么大的事,他却因意气用事,与他拈酸吃醋,不让他出手救她。
若是再严重些,恐怕即使是他也无法将这股魔气彻底从云挽的身体中根除了。
这些思绪转动间,沈鹤之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倘若真有一天,倘若云挽真的行差踏错堕了魔,他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他不会犹豫分毫,云挽是他的师妹,不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放弃她,他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万劫不复......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又向床榻间的少女看了一眼。
她并未束发,披散的黑发如绸缎般顺着耳后撒在肩上,隐约露出白皙的侧颈,鬓角的发丝带着几分凌乱,便让她与平日里那副微显疏离的模样有些不同,看起来恬静而乖顺。
沈鹤之的心脏突然就像被人轻轻握住了一般,那力道不重,却让他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疼,可疼痛中却又带着某种异样的酥麻,令他沉浸其中,无法逃离,甚至莫名觉得上瘾,只想反复地、细细去品味其中的滋味。
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那时云挽在雪魇秘境中梦到了他入魔的景象,甚至在梦中主动追着他去了归墟魔域,还在最后被“他”亲手所杀。
他早便在觐仙镜中见过她死在他怀中的一幕,于是当水玉镜中播放出了雪魇秘境中的那些画面时,他根本克制不住心底的那份震惊。
他自幼因身怀厄骨,就连他的师父对他都并无太多师徒之情。
每个人都在戒备疏远他,将他当作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来看,他也习惯了那样的目光。
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一个人,那般坚定地告诉他,即使他堕了魔,即使他坠入了那片深渊,她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被触动得很厉害,可那时他尚在修习无情道,只能努力压着那份妄动,不去迈过那条不能触碰的边界......
只是不知是否是因为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久远了,他此时再回想时,竟突然就觉得有些恍惚,恍惚到仿佛那时的心绪也隔了一层朦胧的雾,让他看不太真切,甚至每多回想一分,他都会产生一种难耐的疼痛......
云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见他怔怔出神,她突然问道:“师兄会离开吗?”
沈鹤之垂眸看来,一时不确定她所指的“离开”,到底是什么。
但他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
略作停顿后,他也问她:“你还会回飞泠涧吗?”
云挽轻抿着唇,没立即回答,她的眼神变得很委屈,最终只慢慢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梦醒之后,师兄就不会再如现在这般了......”
梦?
沈鹤之的神色突然变得异样,像是恍然,又好似怔忡,他也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云挽此时会对他这副态度,是因为她以为这是在做梦。
这仿佛突然冰释前嫌的相处,并非是因隔阂消除、她心中对他再无芥蒂,只因她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中发生的事,可以不必当真,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但倘若梦醒了,她就还会如之前那般疏远他。
“云挽......”
沈鹤之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到像一道轻轻的叹息。
“若我说......你此时不是在做梦呢......”
说出这句话时,沈鹤之竟觉得有些苦涩。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至这一步,更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懂她对他的排斥和抵触到底是从何而来。
而那床榻间正看着他的少女也像是猛地被惊醒了一般,下意识便用力想将手腕向回收,沈鹤之却压紧了五指,轻易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无力反抗他,那被他攥住的手腕也显得纤细柔软,让他总疑心自己会伤到她,几乎不敢太用力。
可她那突然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向他望来的惊慌眼神,还是有些刺痛了他。
“为什么?”沈鹤之问她,“只有在梦中,才愿意和我好好说话吗?”
云挽抿着唇,好半天才道:“先放开我。”
她的声音在隐隐的发抖,于是沈鹤之下意识就松开了五指。
云挽抬眸看向他,她的呼吸有些乱,若非是在神志不清下,以为眼前所见只是一场梦,她根本不会主动抱他,也不会去和他搭话。
她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的不清不楚的牵扯,即使他问心无愧,但每每与他接触,她也会克制不住地对他心动。
她喜欢他,无法自控地喜欢,喜欢到有时她甚至会希望他能对她再差些,也许那样她就能死心了......
她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傍晚时他与谢玉舟说的那些话。
她不需要他将她当作责任,更不需要他为了她而放弃他真正的心爱之人,她不需要这施舍般的“温柔”和“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