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时,他眉眼间闪过了一抹痛楚之色。
云挽不禁瞪大了眼睛:“所以这就是你宁愿修魔,也一定要入道的原因。”
“是,”戮心再次点头,“至于她的心,则是她自己亲手挖出来的。”
“因为我已堕魔,她不愿再与我相守,所以割心以断情。”
云挽紧攥着拳头,她突然发现,她竟无法判断出戮心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在骗她。
戮心坐在轮椅上,手肘撑着扶手,闲散而轻松,仿佛此时谈及的,也不过只是稀疏平常之事。
云挽犹疑间,就听他又道:“令尊令堂早亡之事我已听闻,祝掌门是被天魔所杀,我并无回天之法,但若你能拿来令堂的遗物,我也许可以让你重新见到她。”
......
云挽走出书房时,神情有些恍惚,好半天后,她才注意到,在长廊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越无疾靠着木栏静静地望着她,眼底似隐隐有几分讥讽之色,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转身离去了,并无与她交谈的打算。
云挽知晓越无疾是在被家族抛弃后,为戮心所收留,想来他一直都知晓戮心的身份,也很清楚他都在用魔气做些什么。
又或者,在越无疾心底,也存着一份用魔气来治疗枯骨症,抵抗注定早亡命运的念头,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那天,他还没迈出那一步。
又向前几步,云挽就看到了周晴和她的阿姐,周晴见到云挽后很紧张,她有些惊恐地将姐姐拉至了自己身后,仿佛生怕云挽对她做些什么。
云挽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路过周晴时,特意向她阿姐看去。
那是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云挽从前来探望过周晴许多次,却从未与她的这位姐姐认真接触过,想来周晴那时便在担心她能识破其魔物的身份。
可说是魔物,那女子的眉宇间却又是一片宁静,见她走来,她甚至点头冲她笑了笑,眼底隐约透出感激之色,像是在感谢她对周晴的照拂。
再之后,田知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到云挽与周晴相安无事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拉起云挽的手,又拉起了周晴的手,最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块,笑道:“都是同门师姐妹,就该好好相处才对呀!”
秦芷依和方澜也姗姗来迟。
秦芷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方澜便道:“若实在闹矛盾了,不如打一架,打完之后就不准再吵了。”
田知渺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似的,脑子里除了打架什么都没有了!”
方澜回顶她:“我们剑修就是要多实战才能进步!”
秦芷依无奈:“你们就别吵了。”
云挽还记得,那时凶兽扑来时,是方师兄最先冲在了前面,叫她们快些逃离,可他们与凶兽太过悬殊,只一个照面,方师兄就与其他同门一般,被利爪拦腰截断。
而目睹了那一幕后,田师姐却没有任何恐惧,平日里最喜欢与方师兄斗嘴的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抱住了那血淋淋的残破身体,又被凶兽一口吞吃入腹。
这一刻,云挽突然福至心灵,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又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从前的事,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所以她也清晰地记得,那年除秽节,田师姐在望月灯上写下的愿望是—ῳ*—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云挽抿着唇,整个人都禁不住地发抖。
周晴在看她,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固执,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哽咽:“明明什么都没变,你为何就是不愿相信呢?”
云挽没说话,她只是用力将手抽出,转身便向外走去。
“铁柱小师妹?”田知渺又叫起了那个熟悉的称呼,“你这就要走了吗?咱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
“云挽?”秦芷依也道,“你下次何时再来?”
方澜连忙开口:“既然要回去,替我向沈师兄问声好!”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云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逃离了这座充斥着魔气的医馆。
她一边哭,一边踉跄着向外走着,路上的行人见状皆纷纷侧目,可她却再顾及不了其他。
她不明白,她也想不通,魔......到底是什么?
重返思过崖时,她仍是仓皇无措的。
临至谷口,她卸下飞剑,顺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亦不清楚如何选择才是对的。
自她拜入太虚剑川那日起,所学到的知识便是,魔是不可被接受的,魔物会毁掉昆仑根系,一旦察觉魔物踪迹,必须要立即上报给宗门。
加之沈鹤之身上的厄骨,云挽对于魔,始终带着惯性的厌恶,她从未去仔细思考过,也从未有过旁的想法。
所以此时此刻,她最该做的事,便是立即赶回思过崖,将她今日所见事无巨细地告知谢玉舟,令他通知各长老,前去那家医馆除魔。
可是、可是她犹豫了......
她很害怕,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