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扶向柔担忧地看着沈鹤之,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算不得好,断裂的灵骨还未完全生长出,这个过程同样是异常痛苦的,他需得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与燕少慈周旋,若是缠斗久了,他必会吃亏。
少年手中的刀影很快落下,带着狠戾的风,直扑沈鹤之面门。
他手掌抬起,寒气自指间溢出,轻易便将锋利的刃芒荡开,看似轻飘飘的一招,却令燕少慈向后趔趄了一步。
他眼底怒意更胜,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一次次直奔沈鹤之的要害,誓要将他斩杀在剑下。
可那青年虽脸色苍白如纸,却能次次将他的招式接下,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至极,令燕少慈心底的嫉恨愈发强烈。
他为什么这么强?为什么即使是如此虚弱的状态,甚至手上也没有武器,还是无法被他近身!
为什么他就是不如他!
这样的他,当真配得上云挽吗?
他如此不堪,还被厄骨拖累,他真的能让云挽幸福吗?
少年手中的刀终于掉落在地,他也脱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半晌之后,燕少慈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脸上出现了惊恐无措之色,而他眼底的赤红,和面庞上的猩红魔纹也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他重新恢复了清明,却还不如不要醒来。
“我......都做了什么?”少年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的确嫉妒沈鹤之,可这份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阴暗恶心。
沈剑君将琉璃骨给他,便算是对他有大恩;太虚剑川愿意收留他,令他不必再与戮心周旋,便是又给了他新生,他再怎么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他还那般说云挽......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扶向柔活得久,倒是很看得开,他笑眯眯地道,“你刚刚只是被厄骨影响了,魔气诱发出了你的负面情绪,没人会将你那时的状态当真的。”
可那也让他心底深处最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了旁人面前,并且这个人......还是沈鹤之。
燕少慈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的无地自容,他甚至想直接拿起掉落在旁边的刀了结自己。
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不想在云挽面前输给沈鹤之,可如今,他这些阴暗卑劣的心思,竟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被面前这个情敌看了个遍,他还怎么、还怎么......
头顶突然罩下一道阴影,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了青年那张如霜如雪的面容。
“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将琉璃骨给你吗?”
沈鹤之并未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多人只知我自幼得了玄微剑尊的修为,继承了他的衣钵,却不知他这么做,正是与我身怀琉璃骨有关。”
“那时,玄微剑尊刚耗尽一身精血,斩杀天魔,他即将力竭而亡,却不知要如何安置厄骨,便只好将厄骨封存到了我的身体中。”
燕少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鹤之。
“这是昆仑墟的秘辛,除了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以外,旁人并不知晓,”沈鹤之道,“后来的斩魔之乱,也与这枚封存在我身体中的厄骨有关,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厄骨从我身体中析出,才落到了你身上......”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有时甚至希望你这个人,从来没在世间存在过。”
但或许因自幼习惯了承担这份责任,他便不得不将这些私人感情压下,用最理性的目光去看待燕少慈。
“从前的我,就是守护厄骨之人,与你有着相似的命运......我不知该用怎样的办法帮你,就只能将我的琉璃骨给你,也好让你用我曾经的方式守护厄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算是你的前辈,也能给你提供一些经验之谈......”
“云挽喜欢你,我便真心祝福你们。”
“我不会去做棒打鸳鸯之事......她永远都是自由的。”
沈鹤之慢慢垂下了视线,燕少慈便再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轻轻道:“若是可以,若是有选择的机会,我从不想要什么琉璃骨,也不愿继承玄微剑尊的修为,我也可以不做太虚剑川的弟子,只当一个资质不高、修为不深的散修......”
至少那样的一生,不必前半生爱而不敢言,后半生爱而不能言......
燕少慈看着沈鹤之,他的眼底有着一种无法克制的震惊,他很难形容那种情绪,但这一刻,他心底那份阴暗的嫉妒之情,好像被什么别的取代了,变成了一种愧疚和自厌。
沈鹤之没再说话,他也没再看他,只转过身向外走去。
说到这般,也算是仁至义尽。
“沈剑君......”
燕少慈忍不住叫他。
“......对不起。”
沈鹤之最终却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回过头。
......
云挽觉得她等了好久,从早上到下午,连日头都微微倾斜了,那屋中还没有任何动静。
她忍不住摸出了那枚白玉发簪,一下下在指间摩挲。
她又生出了几分悔意,她想她昨日不该对他那么冷漠的,若是他真出什么事了......
屋门便是在这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坐在石凳上的云挽蓦地站起了身,而那道白衣身影,也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他回身将门关上,夕阳橘色的霞光倾斜在他身上,令他的面容都带上了几分温柔的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