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是从水玉镜下方的入口脱离而出的,等在见寒峰上的人将她团团包围,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神色各异,她刚从噩梦中惊醒,狼狈而彷徨。
而就在这时,立于水玉镜旁的崔见山突然扬起手中的拂尘,遥遥指向她,大声呵道:“将她押去戒律堂,等候审问!”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虞惊意便带着两名戒律堂弟子向她而来,铁钳般的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轻易将她压了下去。
在一阵眩晕中,她失重了一瞬,再回过神时,脸颊已与地面重重相贴,钝痛感锉在皮肤上,令她骤然清醒,又让她格外茫然。
这一刻,梦境似与现实交织,云挽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她恍惚以为自己好像仍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她没有反抗,她本也无力反抗,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道站在人群中的身影。
她在看他,他却垂下视线,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双擒住她的手很快将她架起,人影晃动,那抹身影也被人群淹没,掩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青年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仍如记忆中那般带了几分冷冽,却又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逐渐远去,令她再听不清晰。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她紧抿着唇,才强忍着没有哽咽出声。
第021章
戒律堂建在思过崖外, 位于望仙道的西南角,高墙密瓦,庄严肃穆, 其中往来穿行者, 皆为戒律堂的执事弟子。
听闻管理着戒律堂的,是三峰长老之外的第四位长老, 只因那位四长老并不喜欢被宗门规矩约束, 便只担着个客卿的身份, 既不收徒, 也从不以长老的身份出席重大事务, 就连戒律堂审罚弟子之事, 他也全部交给了大长老崔见山来处理,平日里只喜欢躲在思过崖, 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很是神秘。
云挽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小师叔,今日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戒律堂。
巨大的殿堂如一座阖眼垂目的庞然巨兽,生着一张刻板冰冷的脸,等待着满身恶行之人,自行忏悔自己的罪过。
云挽跪在绘着篆文符咒的青灰砖石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的冷调,严肃到几乎森然。
身着统一白色门服的执事弟子立在大殿两侧,冷眼注视着她,她瑟缩着肩, 仍是浑浑噩噩,仿佛还未从那充满血色的梦魇中醒来。
心脏处隐隐作痛, 被利剑贯穿的触感经久不散,令她压在地上的手不住发着抖。
又或许, 那份疼痛本便不是身体带来的皮肉之苦,而是绵延在灵魂中的一种悲伤。
她在那场梦中,被沈鹤之亲手所杀,死亡带来的痛苦与恐惧,始终笼罩着她。
“祝云挽!”崔见山的厉呵声从头顶传来,劈头盖脸地撞在她的耳膜上。
她错愕惊醒,抬眸望去,就见崔见山立于上首座,对她怒目而视,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犯下了大错的罪人,带着审视与厌恶,恨不得将她就地诛杀。
那张生着皱纹的脸在她视线中清晰了一瞬,随后又像蒙在了雾气之后,逐渐模糊远去,连带着那一声声的喝问都扭曲成了虚幻的泡影,围绕着她一圈圈地旋转着,令她头胀目眩、摇摇欲坠。
愣怔了许久,她才意识到崔见山到底在说什么。
他说:“雪魇秘境所生幻梦,乃是由入境之人的记忆幻化而成,你幼时居于俗世,十四岁入太虚剑川,如何会到过炽烈血渊?”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梦境中还原出现实中存在的地方,还还原得分毫不差,谁又能不怀疑,她确实真正到过那处。
可炽烈血渊是昆仑墟与归墟海连接之处,也是从昆仑墟前往归墟海的唯一途径,此地由众仙门把守看护,属于整个昆仑墟的禁地,严密异常,未经允许,轻易不可到达。
她在雪魇秘境中的梦被水玉镜投射而出,被众人看得清楚。
她一个刚入道不过一年的小姑娘,怎会到过那极黑永夜的炽烈血渊?常人又如何能料到,她于梦中所见的血色,实则是她在觐仙镜中看到的未来。
“说!”崔见山的拂尘指向了她,质问声也随之出口,“你可是私通魔族、意欲不轨!?”
云挽脸色苍白,喉咙里更是翻涌着血气,那一声声逼来的喝问,如惊雷般在她耳旁炸响,震得她头疼欲裂,可她却垂下了头,始终一声不吭,
她不能说,觐仙镜所预见的未来,也许会在某一天成真,若她如实告知,她曾预见过一个师兄堕魔叛逃的未来,他们又会怎么对待他?
她不能说......
她绝不能说!
她的沉默成功激怒了崔见山,他本就不喜她,最不喜的便是她这副目无尊长、不知所谓的倔强模样。
“来人,”他冷冷开口,“上鞭刑!”
很快便有执鞭弟子上前,如雪蟒粗藤般的炼骨鞭垂落而下。
云挽知晓这件行刑器具,此物是戒律堂专用以惩戒犯错弟子而用,抽打在身上,并不至于伤及根骨,危害性命,却会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云挽突然觉得恐惧,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抬起了头,看向了上方的崔见山,这位太虚剑川的大长老,抬手指向了她,下令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