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委婉,谢玉舟却听懂了。
“云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此事并非你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即使是隔着传音石,云挽也能从他的呼吸声感觉出,他似乎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沈鹤之因身负厄骨,被永久地囚禁在望仙道内,太虚剑川的长老乃至昆仑三宫皆防备着他......而倘若有一天,他为谁动了情,你以为那个人就能好过吗?”
谢玉舟叹了口气,终是点破了云挽的想法:“你若陪他修了炼情剑,你也会如他一般永远无法再离开望仙道。”
“炼情剑会将你与沈鹤之完全捆绑,你若出现意外,他也必会为你殉情,所以为了确保沈鹤之的安全,三峰长老不会放你离开的。”
“而一旦你对沈鹤之的感情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被逐渐磨去,也许你会开始冷落他,甚至会怨恨他,他却会因炼情剑的作用对你用情至深,而到了那时,你只会想着如何逃离他......你会将他逼疯,也会将自己逼疯......”
他的话让云挽怔住了,其实这些后果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她之前只以为她会因这个选择而行动受限,却根本未想到这些。
她下意识便道:“我不会......”
“你不会什么?不会厌烦他?不会怨恨他?还是不会觉得被困在望仙道的日子枯燥乏味......云挽,你今年才十七岁,入昆仑墟刚刚三年,许多事都未经历过,你拿什么保证你的心会一直不变?”
“更何况,倘若你真做出了那个选择,你也会失去争夺太虚宫掌教的资格,你将不再有未来,你还记得你努力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真的能保证你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自艾自怨,不会将你此时自愿放弃的一切,都怪到沈鹤之身上吗?”
云挽彻底沉默了下来,她的心也随之慢慢沉下,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多,就像谢玉舟说的那样,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这一刻,她发现她自己都不敢轻易给出承诺。
谢玉舟见了她沉默,便又叹了口气:“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双修之法属男欢女爱之道,的确是修无情道者不可触碰的禁忌,但其实真要说起来,此举造成的伤害其实非常有限。”
“沈鹤之如今功法出了岔子并非是因为动了情,而是动了欲,都说情难自抑,但欲望却是可以被压制的,所以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云挽还是没吭声,谢玉舟也没再劝她,只道:“总之你要考虑清楚,也要想明白你的未来,你要好好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勇气将一切都葬送在他身上......倘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也会送上我的祝福......”
结束了与谢玉舟的谈话后,云挽在藏灵峰的山脚徘徊了许久,夕阳已逐渐西斜,天边堆积起了层层叠叠的橘色霞云。
凝望半晌,云挽终于御剑回到了飞泠涧。
师兄的无情道出了问题,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厄骨析出,魔气爆发,也唯有飞泠涧内的阵法能困住他,所以云挽其实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芙蓉说过,照夜峰之巅有一座闭关室,沈鹤之此时一定就在那里。
飞剑穿过缭绕的雾气,云挽落在了被层层阵法灵光包裹住的山巅石室前。
她原以为她会被这些阵法阻拦,但当她试探着伸出手时,她竟很顺利地穿过了那一道道浓郁的灵气层,成功进入到了防护阵法内。
石室的门没有关,但其内却是一片幽深,仿佛照不进丝毫光亮。
空气的温度很低,低到云挽不自觉轻轻瑟缩了一下。
墙壁和脚下的地面上都结着一层冰霜,浓郁的寒气几乎瞬间将她包裹住。
云挽不清楚此时的沈鹤之到底是何种状态,但四周的寒气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他的失控。
她曾多次接触过沈鹤之的寒气,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其中感觉到了如此清晰的寒冷和棱角。
闭关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床上的蒲团中坐了个人。
青年没束发,发丝漆黑如绸缎,垂至了腰间,将他那身雪色衣衫衬得愈发霜白。
他盘坐背对着她,整个人都浸在如雾般的寒气中,像被封存在冰窖中的一尊玉石像,死气沉沉的,仿佛不具任何活着的气息。
云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无措的情绪,也就在这时,那青年竟然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冰寒彻骨,不带丝毫感情,似是要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外,冷硬到几乎让人觉得陌生。
云挽觉得也许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此时的师兄并不想见到她,甚至她的出现令他感到了厌烦,可她踌躇了片刻,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修士闭关时最为脆弱,所以闭关室外围都会设上严密的防护阵法,即使此处是外人无法轻易抵达的飞泠涧,但竹溪中毕竟还关了个天魔残魂,沈鹤之还不至于托大到完全不设防。
所以她能如此畅通无阻地穿过闭关室外围的禁制,再走到此处,应当是沈鹤之见她来了,所以主动将阵法打开了。
他并非是不想见她......
甚至于,也许他心底是想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