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只想复国(132)
“国姓?”江唤玥忽而一笑,不知是不是在笑他的天真,压低声音道,“倘若真有那日,国姓自然也要顺势而改。你我不曾见过昔日盛景,哪知朝野上下曾经只认太后,不认皇帝。哥哥,你不要忘了,江御暮的江,也是先太后江远筝的江!”
江连镜的嘴唇抿了抿,拦住所有不合时宜的话语,良久方叹:“唤玥,你当真长大了。”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半晌。
“吉时已至。”江唤玥深深望他一眼,“父亲‘抱病’,哥哥,你该替他去太子府里喝喜酒了。”
享嘉礼锱铢算不尽,敬喜酒心绪道不明
太子大婚的筹备时间虽短,却是声势赫奕,排场十足。
满京城张灯结彩,喜绸漫天,接亲送亲的队伍俱有城防兵开道,连兵士们的铠甲上都挂着精致的红缎小花。
李节是其中唯一的女兵士,顺理成章地被派去护送江御暮所乘的喜轿。
被李节扶上轿时,江御暮刻意放慢动作,换来了与她简短对话几句的时间。
“你们近日发饷了么?”江御暮没有寒暄,直入正题。
李节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大喜的日子里也不好向她抱怨什么,便含糊道:“说是迟些发。”
话虽如此,奈何明日复明日,谁也说不清“迟些”到底是个什么时间。
兵士们私下怨气颇深,都道:“上头总说国库吃紧,等今秋征齐赋税再一并补发欠咱们的饷钱。可我怎么觉得国库充裕着呢?如今太子娶亲,白花花的银子泼出去能砸死人,怎么就没钱给咱们发饷了?”
江御暮也曾向江淮照问过国库深浅几何。
“如今已是外强中干了。太子大婚所费的银两,一多半都是从皇帝的内帑里掏出来的。”江淮照如是答道,继而做出推测,“依我看,秋收之前很可能要再加几条税项,否则根本堵不上先前欠下的窟窿。”
如今尚且只有吃不饱官粮的人生出怨言,待到加税之时,只怕天下都要民怨沸腾了。
而那时,毫无疑问将是涵州起事的最佳时机。
“不会太迟了。”她说。
李节以为她在安慰自己,便笑笑道:“借您吉言。”
江御暮坐入喜轿,开始闭目养神,同时竖起耳朵去分辨轿子外部的可疑声响。
穆归礼派来刺杀她和太子的人,此刻会隐匿在近处的热闹人群之中吗?
或许吧,但他们一定不会这么早就动手。
要动手,也要选在她和穆归衡同在一处的时刻。喔,时异也得在场,这样才能及时救驾。
除此之外,还得保证那时他们身边不会有太多人。否则人人都抢着救驾,哪还轮得到时异为自己争功。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等到婚宴结束,宾客散尽,穆归衡回到寝殿以后,才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晚是晚了点,不过无妨,她耐心等着就是了。
不多时,喜轿已至太子府。喜气洋洋的丝竹乐声不知已经奏了多久,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江御暮蒙着盖头,被左右两位妇人搀扶着往前走。虽然视线受阻,但她对太子府内的布局十分了解,不难推知自己现在身处正殿前方。
“太子妃大喜,在这停步就是了。”右边的妇人说完便松开她的手,不知退去了何处。
左边的妇人把她的手交到另一人手中,笑道:“太子殿下大喜。”
喔,是穆归衡。
江御暮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手,似乎还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只是被奏乐之声盖过去了,听不清楚。
皇帝端坐在殿前,居高临下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欣慰。
费红英站在他身边,附耳提醒道:“陛下,吉时到了。”
皇帝目光向远处一扫,皱了皱眉,挥挥手让老内监去主持典仪,宣读册文,接着扭头对费红英问道:“江淮照呢?真敢不来?”
费红英面色如常:“说是重病未愈,不能下床。”
“哼,老狐貍。”皇帝扯了扯嘴角,“依你之见,他这病是真的还是装的?”
如果是真的,皇帝可以不与他计较。如果是假的,那便是欺君之罪,砍一百次头都不过分。
“陛下英明,他确是装病。”费红英躬身道,“不过即便是假的,微臣也有办法让他变成真的。”
皇帝闻言瞥她一眼,没有作声,也没有移开目光。
费红英继续为他言明利害:“欺君罪人本就该杀,可江淮照毕竟是太子妃的生父,若依律论处,难保太子妃与太子之间不会因此生出嫌隙。如今,既然江淮照自称病重,陛下不妨就顺水推舟,帮他弄假成真,也好出了您心头这口气呀。”
皇帝慢慢收回目光,不肯轻易袒露真实想法,假仁假义道:“有人说江淮照装病是为了急流勇退,不日便将辞官归乡,以求保全自身。若真如此,倒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宽仁。”费红英违心赞道,“但……请恕微臣直言。若为太子殿下的将来考虑,江淮照便非死不可。外戚之患,不得不防啊。”
说到这一层,皇帝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他望着自己最为珍视的孩子,在沉默中接受他和他新婚妻子的跪拜。
此时此刻,他好像只是一位心愿得偿的父亲,享受着再普通不过的天伦之乐。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是这片天下的君主,劳碌半生,享乐半生,最执着的心愿便是将自己的皇位一代代传承下去,不落他人之手。
如此看来,江淮照确实非死不可。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儿子江连镜,也得尽快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