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只想复国(142)
皇帝还想反驳,可是扪心自问,又觉得她这番话不无道理。
穆归衡的确被他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那样天真。皇帝能护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他终有一日要自己面对险恶的朝堂,不能不早早开始历练。
更重要的是,以穆归衡的脾性,绝不会与涵州的官员同流合污。让他出任钦差,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沉默思索良久,终于答应了下来,即刻明发圣谕,命百官捐银筹粮。不过他并未即刻宣布钦差的人选,不知是不是尚未下定决心。
消息一出,朝中与民间都议论纷纷。数日下来,所筹银钱只有数万而已,远远没有达到皇帝的预期。
费红英私下给穆归礼递了话,让他弹劾几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借此迎合圣心。
穆归礼旋即照做,果然得到了皇帝的夸奖,连带着几次抄家的肥差都落到了他手里。他也没有独吞油水,悄悄给费红英分了一成。
这些日子里,江御暮和穆归衡时常待在京郊的粥棚,偶尔能看到押送人犯的队伍,每每询问,都是被抄家流放的贪官。
穆归衡见之不由感叹:“天子脚下,竟也藏污纳垢至此。”
江御暮幽幽道:“他们要是不那么吝啬,也许还不会遭此劫难。”
“吝啬?”穆归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遭此劫难,难道不是因为贪心么?贪心与吝啬,应该不能混为一谈吧。
江御暮望着囚车远去的方向:“自从陛下下旨以来,城门口日日张榜,将哪位官员捐了多少赈灾款写得一清二楚,咱们都瞧见了。”
穆归衡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被抄家的官员,都是不曾捐银的官员!”
江御暮点点头,哂笑道:“如此一来,官员们即便榜上有名,怕也无法安心了。为了保住乌纱帽,肯定会继续掏钱,多多益善。”
城门口每日清晨换榜,事实果然如她所料。
穆归衡不禁感慨:“我确实不适合做储君,更不适合做皇帝。”
比起在难辨清浊的朝堂里与臣民玩弄心术,他更怀念上辈子的恣意潇洒,快意恩仇。
百官筹集的赈灾款一日多过一日,钦差的人选却迟迟没有确定。
枕席之间,穆归衡曾与江御暮深谈一次,提出:“我若能奉旨出使涵州,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带你一起离开京城。待救灾事毕,咱们便寻个机会金蝉脱壳,如何?”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江御暮自然不会再阻止他离京。
得到妻子的支持,穆归衡次日一早便出现在了朝堂上。
官员们见到他,都有些不解:太子殿下不是从不过问政事么?今日怎么有雅兴上早朝了?
穆归衡顶着百十道疑惑的目光,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自请出使涵州,赈灾济民,以解您心头之忧。”
皇帝久久地望着他,见他目光坚定,不由在心中暗道:稚子天真,是该多加历练。归衡啊归衡,迟早有一日,你会认清自己的蒙昧,拜服于朕的明智。
“准奏。”皇帝轻轻吐出两个字。
穆归衡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如此顺利?他还以为自己需要磨破嘴皮子,才能劝得皇帝放他离京呢。
与此同时,穆归礼肚子里已经泛起了酸水。回府后,又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仆役护卫们身上。
老管家连忙去搬救星,请国师大人来安抚穆归礼。
见到费红英前来,穆归礼果然歇了三分怒火,语气却仍旧很冲:“凭什么!凭什么是他!?本王又是弹劾,又是抄家,忙了这么久,竟给旁人做了嫁衣?”
费红英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恭喜殿下。”
穆归礼就着她的手喝下茶水,嘟囔道:“有什么可恭喜的……”
费红英勾了勾唇角,拨得他心弦一动。
“恭喜殿下,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
穆归礼立时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据微臣推算,太子殿下会在前往涵州的途中复发旧疾。”
费红英唇角笑意更浓,又补充半句——
“不治而亡。”
陆一峰报恩招新兵,费红英炼丹治眼疾
赈灾的队伍定于三日后出发,在此之前,还有许多琐事要忙。
首先便是确定护送银车的人选。论理说,只抽调一部分京中禁军即可。但穆归衡已然打定了一去不归的主意,自己府内一干人等也需要妥善安置。
仔细考量后,他决定只带几个年纪尚轻、身无挂碍的近侍随行,将年纪稍长、已然成家的仆役护卫们都留在京城,轮流照管京郊的粥棚,每月仍从账房支取俸禄。
至于时异,穆归衡本打算多给些银子将他遣走,江御暮却坚持要把他带在身边。
临行前夜,江穆二人最后一次去了粥棚,询问是否有流民愿意随队返回原籍。
百人之中,唯有一对“母女”愿意回乡。
母亲是费杏林,女儿是江唤玥,都顶着易容后的假脸,非亲近之人难以看出破绽。
阔别涵州十余载,费杏林终于可以回去向长公主复命了。
这天晚上,费杏林还完成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她换回老妇人的假面,独自回到了杏林医馆。按照约定,今日是陆一峰第三次来替她女儿抓药的日子。
城防兵戌时换班,陆一峰赶在戌时初刻前便到了医馆,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放着几包行李。
陆一峰有些担心,问道:“费大娘,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费杏林佝偻着身子,仿佛真是一位古稀老人,音色也带着几分疲惫:“不是出远门,是落叶归根,要回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