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出土了(122)
这问得他哑口无言。
在固逻,没有婚契之说,男女相爱便在一起,无爱了便分开,生下的孩子由母族抚养,族中的男性担任孩子父亲的角色。他们把情爱当成人生中的一段享受,而不是框束。
所以闫蔻骨子里极不认可大齐的婚配制度。
她道:“没有这条规定,我何须犯险!”
她十六岁便被父亲献给了先帝,幽居深宫,这是父亲为保族人而做出的无奈之举,她认了。可先帝生时,她尚不承认自己是先帝的女人,先帝死后,她当得自由,回归故乡。
她不能接受在这里孤独终老、荤腥不沾、断情忘爱,在她看来,这有违天理。她才二十六岁,宁死也要走一步险棋。
闫蔻:“你不说话,你也认为这个规定不合理。那你为什么不去改变规定,而是逼迫我呢?”
他并不十分认同闫蔻的观点,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婚契制度,所以固逻只能是一个部落,成不了一个国家。
但一个种族的强大又不是固逻的追求。
所以他们是两类人,他不想去理论祖制的利弊,只是劝闫蔻:“你在大齐就要遵循大齐的秩序,君王的尊严不可侵犯,你乱序即有罪。”
闫蔻:“你们君王的尊严就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自由之上?多么卑鄙且无耻。我从来不认为我来到齐国就是齐人,你们的制度约束不了我。就像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与死由我说了算。”
他:“但你却利用了大齐的制度庇护自己,你企图以皇室血脉换取生路。”
闫蔻身子垮下,气势弱了两分,眼含泪水,道:“我何曾想过有一天我会把自己的孩子当做筹码!”这在固逻是不允许的,孩子应是纯粹的爱的结晶,它是带着众人的期待来到这个世上,而不是因为存在价值或背负任务。
闫蔻抚着自己的肚子,愧疚道:“我该不该在它还没有意识到这世间恶意的时候,拦下它。”
这是她这几天一直在痛苦纠结的问题。
他鬼使神差地道:“你想活下去,我成全你,先把孩子生下来。”
如今想来,他都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要遵守承诺。
闫蔻:“生下来,传出去,我坐以待毙?”
皇帝怎么可能容忍她生下孩子!
他:“生下来,我来养,你诈死,我送你回固逻。”
闫蔻本能地往床里缩了缩:“这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孩子,让我带孩子一起走。”
他:“是楚王的孩子,你不能带走。这是我宽容的极限,你没得选择。”
闫蔻眼神透着恳求与恐慌,争取道:“孩子留下又不能与楚王相认,何苦!”
何苦?皇室的骨肉绝不可以流落外邦,使国家受到牵制。万一外邦有所图谋、加以利用;万一萧遣看重骨肉、不舍分离……
他:“我希望你知道,我是在陪你玩命,你不能得寸进尺,否则谁也甭想好过。”
“为什么……”闫蔻不甘地握紧被褥。
他:“什么为什么?”
闫蔻声音轻弱却有力:“为什么你没想过去打破制度,教我名正言顺回家?我侵犯楚王,我有罪,但这个制度一直都在,历来多少嫔妃被迫削发为尼,或者孤独地老死宫中。你正视过吗!而不合理的制度又何止这一条,你都看不到?不……不对,你未受其害所以你看不到,不……你们是既得利益者,你们当然要维护这样的制度!你们这些所谓的王侯将相口口声声说什么为百姓谋福祉,其实虚伪之至,迂腐至极!大齐表面上看来风光无限,底下早已腐朽成泥!”
她反守为攻,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原是来警告闫蔻的,不想变成伺候她,最后还受她训斥!
闫蔻越说越激动,把久居大齐产生的种种不悦统统吐出来。
“为什么你们国家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同时拥有三四个丈夫?为什么女人不可以自立门户?为什么我要对萧威、一个死去的人从一而终!”
他无言以对,只是反驳:“你不可以直呼先帝名讳。”
“我在他面前便这么叫他。”闫蔻见他愚钝,愤怒又无奈,不想再聊下去,躺下后将被子盖好。
闫蔻的性格令他惊诧,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这般主见、这般大胆、这般放肆。
他承认自己被闫蔻激到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争口舌之胜。他道:“你在为自己的错误开脱,你妄图通过指责制度的漏洞来合理化自己的罪行。你可以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些。”
闫蔻不能接受他对自己下如此定论,转头辩驳:“你以为我在拿你泄愤?鼠目寸光!萧威临终前我几番与他说,他死后我不要出家,我要回家,他总是敷衍笑笑,让我不要再提。他说爱我,却从未真正尊重过我,我恨他的无视、冷漠、自大!他夺走我的自由,你们却觉得合理,我的反抗便不合理,多么荒谬的一个现象!你们无情,注定看不到一件事的症结,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你们永远不可能与自己的子民成为朋友!”
她苦笑,自嘲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这个高高在上、傲慢无知的士大夫。你回去吧。”
说罢闫蔻将被子盖过了头,再没出来。
他败下阵来,第一次从外人眼中读到了对自己赤I裸I裸的鄙夷,似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困惑、失落又气恼,道:“老实听我的话,把孩子生下来,大家都好。否则我就告诉陛下,孩子是楚王的。”
被子里传出重重的一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