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140)
“薛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所积福报甚厚。天道听到了他的誓言,于是便有了如今檀越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净元大师说,人生于世,皆由天定;檀越之来,前世今生,宿缘所系;乃前世所留之情缘也,亲情之缘也。”
薛容玦双眸如湖水般盈盈,原来自己并非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到来导致了阿爹和表兄的死亡,可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命。
可是她真的是薛容玦吗?
小和尚的一双眸似乎可以窥见世间所有隐秘之心。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①
“不论檀越名姓如何,檀越即是檀越。”
是啊,薛容玦也好、容玦也罢,名姓不过弹指成沙,我就是我,不受名姓束缚。
她忽觉内心清明许多,笑道:“多谢小师傅解惑,只是我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小和尚起身,看向远方天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②”
薛容玦思索半晌还是有些不解,双手合十道:“还请师傅详解。”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③檀越所能做的唯有常行正念。④”
小和尚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薛容玦知晓,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月冷千山(七)
薛府。
夏日烈阳照射着府邸, 辰时还不算热,夏花在日光下开得娇艳欲滴,蓝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舞。
花园中的场景可称得上一句生动活泼, 可是整座府邸的气氛却沉静又压抑。
薛府管家看到薛容玦快步上前从马车上扶下她:“郡主来了,姑爷正在书房和太子殿下、少爷还有夫人论事呢。”
薛容玦点了点头道:“多谢忠叔,我直接去书房。”
薛容玦到书房时三人正僵持不下,还是牧平也反应快, 上前拉着她:“昭昭怎么来了?怎么没等我回去接你。”
薛容玦因着大病初愈,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周韫担心道:“阿玦怎么了?”
她上前挽着母亲的手坐在母亲身边:“无事,只是昨日有些发烧, 已然大好了。”
周韫面容憔悴,显然是这几日都未能入睡。
薛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掀起衣袍跪在母亲身前磕了一个头:“母亲,孩儿明白您的不舍, 可是城中已然出现了流言说父亲通敌。此刻最好的方法便是孩儿上战场为父亲正名。”
他一双眼眸通红,强忍着泪意:“母亲也不想父亲的一世英名戒毁于此吧。”
薛容玦不禁眼圈泛红, 忠心为国的将军却要遭此污蔑,真是令人寒心,
薛勖霖和周俞安此次出兵极为奇怪无理。
薛勖霖此人用兵谨慎稳重, 非有八分把握绝不出兵。
出连膺虽难缠,可按照薛勖霖原本的作战计划,北蛮不出三月便会铩羽而归。
可是听闻此次周俞安收到了出连膺的一封信, 读完信后周俞安与薛勖霖争论着什么, 后来二人大吵一架, 周俞安被薛勖霖关了起来。
不知周俞安是如何逃出看管的,待薛勖霖发现时已晚。他将边军交给了自己最忠心的副将, 他一人点了精兵一千追了上去,可是这一去便再没回来。二人中了出连膺的埋伏,所有人死在碧山下。
此刻边境大军由薛勖霖的副将控制着,北蛮因此事士气大涨,我军今日与北蛮的交战多有失利。
“而且,”牧平也看着薛容玦迷茫的模样为她轻声解释着,“崔度已经上书请旨前往边境一战,若是崔家上场,对太子殿下极为不利。”
薛容玦看着苦苦哀求的薛琮、胸有成竹的太子和泪眼婆娑的周韫,心中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只大手攥着她的心脏似的。
除了父亲和表兄,一千条鲜活的生命埋葬在碧山脚下。可是高层的人却只是理性地考虑着利弊得失,除了家人,还有谁为他们落下一滴泪呢?
薛容玦看向太子殿下,道:“殿下可否移步一谈?”
太子瞥了牧平也一眼点点头,又对周韫道:“舅母,该说的母后昨日已经跟您说过了,还望您午时前给答复。”
周韫有时在想,是不是她身边的人都免不了战死沙场的结局呢?
薛容玦跟在太子身后慢慢走着,二人走到了花园之中。
薛容玦对太子道:“殿下明明知晓,即便阿兄去了边境也未必能收回军权。”
太子道:“可阿琮必须去。”
薛容玦道:“太子殿下怀疑有人通敌,可是太子殿下并未做过,父亲之死便会成为针对殿下最好的武器,殿下要阿兄赌上这条命去为太子殿下做事。”
太子看着她通透的双眸,道:“阿玦想如何?”
薛容玦只是直直地看着他:“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太子殿下,在得知父亲和表兄离世的消息至今,您可曾伤心过?”
太子面上有一瞬的空白。
自得到消息后,他和薛皇后一直在筹谋该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势,以免让崔家趁虚而入,包括民间舆论的导向都要他部署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