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141)
到此刻为止,他根本没有时间难过。
太子道:“舅父和俞安之死,孤当然伤心。”
薛容玦却道:“阿玦不是问您会不会伤心,阿玦是问您有没有伤心。”
太子大可说谎话,可是他看着眼前这双澄澈又悲伤的双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薛容玦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她压下情绪开口道:“我可以帮太子殿下劝服母亲,只是想请太子殿下帮一个忙。
“我要完完整整知道当年的军饷贪污案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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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几匹马在管道上飞驰着,午后下了些雨,马蹄溅起的泥点将路旁的野草染成了棕色。
暮色将至,今日天边没有霞光,广阔的天际显得十分寂寥。
薛琮拿马鞭指着前方的驿站,喘息道:“前方就到了。”
牧平也看了看怀里面色苍白的薛容玦,低声安慰道:“马上就到驿站了,再坚持一下。”
驿站今日人很多,不过早前已经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旨意,已经为他们一行人预留了房间。
牧平也带着薛容玦先进了一间客房,又对小二吩咐道:“准备些热水,再煮碗姜汤水来。”
薛容玦被他抱在怀中,喂了一杯热水,他的声音颇为怜惜:“早知就不应听你的将你带来了,这几日快马加鞭赶路,你才解了毒如何能受得住。”
薛容玦喝了些热水面色红润了不少,安抚地笑道:“无事的,毕竟我想尽一份孝心。阿兄马上就要奔赴边境,我来接阿爹和表兄回家。
“还没有茵陈的消息吗?”
牧平也眸色暗沉,摇了摇头:“未曾。如今想想她那日出现得也颇为诡异,仿佛早已知晓你我行程刻意等着似的。”
薛容玦想了想道:“她除了是田家人,我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是不知你我行踪她如何得知的。”
牧平也想说什么却被小二的叩门声打断了:“客官,您要的热水准备好了。”
他将薛容玦放在一旁:“我去把水放好你且泡会,你身子太弱近日赶路怕是疲倦至极了。”
待薛容玦泡完澡整个人红润了许多,最近紧绷的情绪也轻松了不少,又被牧平也盯着管了一碗姜汤,二人才下楼去吃晚饭。
只是刚出房门便听到,厅内一人在与薛琮聊着什么,只是薛琮一直未曾开口。
那人身着一袭蓝衣,面冠如玉,身上的玉佩昭示着他不凡的身家。
薛琮自从薛勖霖与周俞安的死讯传来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往日一般大笑,十分沉默。
薛容玦在他身边落座,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问道:“阿兄,这是何人?”
薛琮紧蹙着眉,显然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可那人仿佛没看见似的,笑着道:“原来二人是兄妹,在下名唤卫风,自寒风郡前往西漠郡。一人吃饭怪无趣的,前来和诸位聊聊天。”
牧平也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寒风郡到西漠郡?阁下西行莫不是走错了方向?此处再往前十几里便是碧泽郡了。”
卫风笑着摆摆手:“在下不过顺便游历一番,诸位呢?”
三人一瞬皆垂首沉默,薛琮起身对牧平也和薛容玦道:“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说完,也不待二人反应便离去。
卫风看着他完全没有动的碗筷,喃喃道:“什么也没吃就算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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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薛琮心绪不宁地看着夜空,听到叩门声也只道:“进。”
薛容玦推门而入时,便看到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倾泻在屋内。他对月而望,身影萧索,仿佛被名为悲伤和孤寂的大网笼罩。
“阿兄。”
薛琮回首看到是妹妹,努力挤出个笑容:“阿玦怎么来了。”
薛容玦关上房门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漆黑夜空唯一的月亮。
“阿兄,如果哭出来会好一些,那便哭吧,没关系的。”
从得知父亲之死的那一刻,薛琮觉得自己似乎被分为了两半,一半还没从妹妹出嫁的喜悦中抽离出来,便随即投入到了各种事项的处理之中。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他不能也不可以倒下。
可是另一半的自己似乎还没有时间消化父亲离世这个消息。
怎么会呢?
那可是父亲啊。
那可是永远高大的父亲。
那可是他永远可以放心依靠的父亲。
薛琮自小便跟在父亲身后长大,父亲的背影是他一直追逐的目标。可是如今回想起来,那日送别父亲时父亲的肩膀已不再如他记忆中的宽阔甚至有些佝偻,鬓发间也有了丝丝白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仿佛昨日他还是幼稚孩童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摘树上的果子,今日就与父亲天人两隔。
他前些日子看兵书有些地方没看懂,还等着此次父亲出征回来向父亲讨教。
他曾梦想像父亲一样驰骋沙场,让父亲以他为傲。
……
以后,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薛容玦听着耳边的抽泣声,心中好酸,仿佛早熟的青杏在她心中化成了汁,流淌进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薛琮,只是待他情绪稳定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薛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