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158)+番外
此人“表”和“里”相距太远。
单看这张脸很有迷惑性,仿佛被锦衣玉食娇惯长大,从没有烦心事。但他见过她在夕阳下独自游戏,也目睹她孤身涉险。每每再捕捉到这种表面的娇气,竟有不忍浮上心头。
他挪开眼:“不严重。关切我收下,但就不劳烦杜大夫了。”
顾衍誉原地眨巴眨巴眼:“那我该怎么谢你?”
噌啷一声响。
屋顶掉下一片瓦,动静突兀。
是阳朔。
他看多了戏文,真怕下一句顾衍誉会接以身相许,然后公子保不准鬼迷心窍就趁势答应了!一场婚事还能解决他在老爷面前的麻烦。
天哪!他一个功夫绝顶的护卫,刚刚都吓到脚滑了。
顾衍誉造成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污点。可恶,可恶至极!
戴珺只是笑:“早些回去吧,你的伤要好好养。”
他起身,顾衍誉没动,仰头瞧他,下巴抬起一点:“嗳,送你一个人情吧,算我还你的搭救之恩。”
“不算欠,何来还?”
这种刻意被拖长的语调,由他说出口,是很,特别的。不过戴大公子才不是没事会逗着别人玩的人,顾衍誉也不多想。
她道:“唔,那就算给好朋友的一份心意吧。”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到别苑。
她召了沈迁来,让她吩咐下去追查一行人。
那是方才从戴珺那里打探来的,王家所派出的杀手特征,包括刀柄上的徽记、衣袖上的文饰,还有武功的路数。
沈迁:“公子,您的伤难道就是这些人造成的吗?”
顾衍誉默认了:“先不要声张,查了再说。”
睡前嘉艾给她涂药,涂的是戴珺又给送来的白玉生肌膏。
倒是大方,如此珍奇的药不要钱一样地送。
可顾衍誉思及今日她回避问题时对方的反应,还有他对谢礼的婉拒,整个人都有点猫不是狗不是,让嘉艾再把杜大夫叫过来。
大夫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表述今日稀奇的内心体验,说是多思多疑,心浮气躁。
杜衡搭了一下脉,稍感困惑:“饮食可有异常?”
顾衍誉:“多吃了一块雪梨马蹄糕。”
“那,还有别的什么症状么?”
“还有点没由来的生气,心里没着没落的。细想也没什么事需要如此,这情绪来得没有什么道理。”
杜衡又把脉确认了一次,很显然,神医妙手也没懂这是个什么毛病。
他谨慎地找了个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月事不调,心绪不宁,需要来点中药调理一下。
顾衍誉神情端肃点点头:“调吧,需要。”
隔日她回顾府,顾禹柏问起她的伤和她让人去调查的事。
顾衍誉提起便似有压不住的火:“实在是好没道理,我不记得近日得罪了什么人,却被下了这样的狠手。”
顾禹柏目光中带着审视:“不是查得已有眉目,怎么还不知道是谁?”
顾衍誉的反应非常符合她一贯作风。
她右手使不上力气,换了勺子来吃饭,勺子此刻被她一搁,跟碗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可这些特征太明显,随便一查就让人知道是王家,只怕有栽赃的嫌疑。再说了,王家冲我来干什么?”
顾禹柏面色微沉:“未必,他们不藏着也许就是要人知道,他们会有动作。”
他却没给顾衍誉解释。
草草用完饭先一步离开。
顾衍誉轻轻哼起歌,漫不经心拨弄眼前的勺子。
宣王得了王家示好就抖起来,想反压顾家一头,跟顾禹柏之间大概不会太愉快,这里面更具体的她不清楚。但给一些似是而非的挑拨,让顾禹柏自己琢磨去,保不准就能琢磨出个大事。
嘉艾进来,见到她面前没动多少的汤碗,确认了一下顾衍誉的意思,这才端起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顾衍誉心情很好冲她一笑:“对嘛,就是在等你喂我。”
折子递进宫里,舒台的事前因后果终于清晰。
从来关系到一国命脉,能躺着赚钱的生意,落不到平头百姓手里。
好比说这河道经营权,自聂氏先祖立国时,就一直是朝廷特许授予王家的。
王家有能人懂治理河道,又懂得如何经营,朝廷便大方放权,每年只要他们把其中一半营收交予国库,其余的一概不管。
王家从中收益,也兼负责疏浚、筑堤之事。以至于朝廷自己设立管理河道的衙门几乎悬空。
你说万全么?未必,但胜在省力。
不用皇帝心烦,朝廷能躺着收钱。王家在此事中得利最多,也不敢叫它出事,真要有什么,他们会在朝廷费神之前想办法摆平。
时间久了,跟河道相关的一切几乎都在王家手中,莫说水道上的往来运输,就是湖里游的,水里长的,你从中收益,都得抽一成给王家,俨然成了地上管水的龙王。
戏文里都会唱“龙王几时落雨,需得王公允。”
但这事一路发展下来,王家管不了那么细,便将特许经营权转售出去,一次给足银两,便有资格从当地河道收益,自然,王家也会从中抽成。
买到这样的经营权所费不是小数目,能拿到手的,都会想尽办法赚更多。
舒台就是出了这样的事,有人买下河道经营权,为了能攫取更多钱财,甚至想出改田为湖的法子,因为“有水的地方就有营收”。
硬把当地百姓逼到没有活路。
韩博的叔父要告发的也根本不是贵族的生活奢靡,而是这般拿了特许经营权之后的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