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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159)+番外

作者: 驰驰响当当 阅读记录

至于严家为何被攀扯上,说来那个姓邢的官员也不冤枉。

他亦从这得利中分账,在舒台那么个偏僻地方,戴珺亲眼所见他的府邸竟不比陵阳的一品大员府邸差到哪里去。

出了事他向家人哭诉,只说给王家行了点方便遇上麻烦,话传到严槿那里,严槿也不多想,轻飘飘又密不透风地把事情按下,保住了他。

因为保住一个这样的人,对严槿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皇帝看了这份陈情,转向戴珺:“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第97章 戴大公子才不置身事外

“陛下自有圣裁,大庆亦有律例,不需臣置喙。”

皇帝一笑:“大庆律例……玉珩,你啊。”

他打量着看似恭敬的少年人,却听得出话里引而未发的讽刺,好似预见他不会对王家下手的结局。

上位者的笑容逐渐收敛,目光变沉。

“你是不是在想,朕老了,没有了激浊扬清的心气,不再用雷霆手段了?哼,别说你不敢。”

戴珺并不开言,聂弘盛从御座上缓缓走了下来。

“多少年来,事情都是这么办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办,你想过没有?”

“你以为朝廷只是不想受累么?朕告诉你,是办不到,也没有人去办。在陵阳,你能看到大官小官遍地走,再往下呢?读书识字的人都少,更不要说有治理之能的,千顷之地,有时甚至找不出一个能做父母官的。能当官的,都挤破头想来天子脚下。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自负高才,他们图什么?图旁人见了都要拱手喊一声‘大人’,官服的料子在太阳底下一照,走起路来生光。”

青年低着的头未曾抬起,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映出他的影子,他与自己的眼睛对看。

聂弘盛:“你父亲也曾为朕主持过科举,你不妨问问他,一年能找出能臣几个。高中之后若被调派到舒台那种地方,朕问你,换了你你愿意去赴任么?”

然而他并不需要戴珺的回答:“陵阳之外还有天下,有的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有的是鸡零狗碎的事情,谁去管?谁能管?”

“地方治理,朕不知道首选的是有大善的能臣么?可这样的人,普天之下,能搜罗出来几个,够不够分呐?退而求其次,只是能臣,事情办好,中间若为自己谋利,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罢了。这样的人,却也不够分。再退一步,让地方的狠人来。谁能管,谁就去管!”

聂弘盛与这座辉煌的殿宇相处多年,如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此间回环,一浪高过一浪,竟如同吐出压在肺腑中已久的浊气。

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这些事在王家手里,疏漏时有,但朝廷收回来,就能做得更好么?陵阳的官难做,小地方的官更不好当。你去了舒台,看到问题,看到了顺民可怜。你没看到的地方,亦有朝廷派去的官吏被刁民摆布。河道上的利益牵涉甚广,不是一个小地方没办好,就要把王家全摘掉的。”

“起来吧,”他对戴珺说,“王孚这些年是有些惫懒了,但不是你简简单单一句大庆律例能解决的。”

以难处回应问题。

人情代替理法。

戴珺听着,他的心如明镜。

聂弘盛觉得难,是因为自立国起朝廷就没有想要办好这件事,一直甩给了王家。阵痛一定会有。可惜的是每一个皇帝,都没有给过一个改良的开始。

戴珺起身,不卑不亢肯定了皇帝的有理,而后说他只担忧一件事。

“若上下通达,百姓能知为君者不易。只是……臣所见之地,百姓苦于当地吏治,却皆以为是天子之意。官员如流水,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位天子,百姓所见都是君心。”

皇帝神情一凛。

戴珺这话冒犯极了,近乎威胁,而有韩博的事在前,竟不能说他是错的。

百姓就生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父母官与天子,在他们看来是一体,最后只会说是朝廷无能,昏君无道。

韩博已死,舒台也再翻不出花,可是或许还有很多个受害的“韩博”。

庶民的愤怒在大多时候连一朵浪花都激不起。

但庶民的愤怒也可以是一支射向他的箭。

“你先下去吧,朕要再想想。”

说起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家,这个“王家”却又复杂极了。

其家族存在多久已不可考,外人可知的王家源头最早能追溯到陵阳郡的王姓国主。

如今的王家真正做到开枝散叶,在庆国无孔不入。

顾衍誉曾嗤之以鼻的大思想家王文扬,乐圣王徵,富甲一方的王朴,更有通晓治理河道的,精通占星相术的……细究起来,都是王家一脉。

跟这样的家族比起来,顾家确实算得上乡下人的小打小闹。

王家家主治家也有一套,一代代不仅没有断了传承,还能稳定地长出更有出息的人。比如据说有位天才少年,十三岁就曾撰出解时疫的方子,在医道上颇有天赋。

这是真正把世族优越体现到极致的家族,每一代人都能在前人铺好的路上走更远。

到了入仕的年纪,寻常官员一把年纪来陵阳还要花银子打听上峰脾性,以求仕途顺遂,而王家的孩子,在襁褓中就被一品大员抱过,未及弱冠便跟着叔叔伯伯熟稔出入各种场合,与这些要员对谈国策;

再有诗书琴艺之类自不必说——

倘若一个人在七岁能够一曲惊天下,至少他得生在一个买得起瑶琴,请得起教习师傅的家里,更为重要的是,来听他一曲的人有能够把这声名传出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