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温淼,不出所料,她果然目光中饱含同情地看向那些痛哭流涕给家人求情的老人孩子。
县干部一行人一直都沉默着。
县长先要安抚两位战士,问他们怎么处理抢粮的社员,俩战士到现在还是又惊又怒,其中一人说:“我们要赶紧把粮食搬回车上,还等着赶路呢,回去肯定要跟部队汇报。”
县长眉头紧锁,觉得这事儿闹大了,部队估计不会轻易揭过。
他又询问秦耕跟王自强的意见,他们是国家派来发粮的,发粮节骨眼上遇到这事儿,能不重视他们的意见么。
秦耕觉得这事儿说明县城关于发粮这件事工作没做到位,社员们都知道会发粮的话,应该安心等着领粮食,估计他们根本不信会发粮,甚至认为这个消息是假的,受到刺激铤而走险。
他跟王自强很有默契,只要对视,就能迅速交换意见,他说:“粮食会发,但是县里给提供旱情地区受灾人数,收成情况等信息,我们核对后才能发粮。”
发粮工作本来就包括这一部分,他们现在怀疑县城之前的统计是糊涂账。
至于该怎么惩罚抢粮的,不是他的工作,他不发表看法。
王自强说:“对,我们需要核实。”
县长抹了把汗,两个年轻人气度沉稳,有决策权又有主见,语气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但他们说了还是会发粮,这让他觉得还有希望。
于是他一边安排人帮着把粮食搬回卡
车上,一边跟秦耕他们商量怎样核对数据跟提前安排。
这就是打乱他们的路线计划,如果先南下发粮,留人核对数据,倒时候还得返回,秦耕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先耽搁两天,所有人全力核对数据,并且帮助各公社做好安排,发完这一站,再南下。
县长觉得经过这么一出,连带着他都灰头土脸颜面无存,好在粮食照发不误,立刻保证全力配合工作。
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双方商议的是在县政.府食堂简单吃饭,然后马上工作。
车子出发,秦耕看温淼满脸沉思的表情,便问她憋了很久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抢粮的值得同情,值得原谅?”
温淼刚好在想这个问题,说:“我想他们大部分应该都是老实农民,要是有足够的粮食吃,他们就不会去抢,他们的家人看着也都挺可怜。”
秦耕认真地听她说话,对她的想法不做评价,但他想他是温淼最熟悉的人,他一定要保护温淼,要有保护温淼的能力。
他得让自己变得特别强大。
不过他实在不希望温淼太过心软,问道:“假如你来处理,你会让抢粮的免于责罚?”
温淼睁大眼睛看他。
秦耕说:“无论动机是什么,他们都应该受到惩罚。”
这项统计、核对工作的难度超出他们的预期,发粮队成员都上阵,干了足足四天,这还是在有前一站的经验的基础上。
不过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好,发粮时就很顺利。
第39章
望沙公社的书记这几天诚惶诚恐, 社员们捅了娄子,即使不给他们公社发粮,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响棉生产队的社员听说别的地方欢天喜地领到粮食, 悔恨不已同样担心粮食不会发给他们,真不发粮, 也是他们活该。
书记没想到, 他们公社发粮一点都没受影响,很快轮到望沙公社,越是这样, 他越觉得愧疚,是他工作没做好,他应该承担责任。
各家各户也没想到, 大早上广播响起, 让每家出人去公社大院领粮食。
“让咱们去领粮, 上边来的干部没嫌弃咱们这儿。”
各家赶紧出人, 拿着口袋, 推着推车,呼朋唤友地往公社方向走。
二柱老娘也赶紧去翻找蛇皮袋, 但是拿完蛇皮袋她犹豫了,像他们这样抢过粮的人家还有资格去领粮食吗?会不会把他们排除在外?
直到大队长招呼她,她才迟疑着跟上那些抢过粮的家庭走在一起。
别的生产队的社员都欢天喜地,响棉生产队的社员羞愧欲死。
发粮组织的很有纪律性,每个生产队的人都按要求排好队, 拿完粮食就走, 不要扎堆。
响棉生产队的社员想不到, 发的粮食里有大米,有玉米, 大米竟占多一半。
他们干了那么恶劣的事儿,发粮却一点没受影响,这让他们很惊喜,也很难为情。
“部队吃得都是小米,还没大米吃呢,我们真糊涂啊,竟敢去抢部队的小米。”杨五斤羞愤得想死,捶胸顿足地说。
二柱娘老泪纵横责骂儿子:“混账玩意,你咋会去抢粮啊,我老脸往哪儿搁,都没脸领这粮食。”
她巴不得有人骂她,教育她,可是发粮的人态度都特别好,根本就没提这事儿,没人说任何一句不好听的。
二柱惭愧得很,低着头,一声不吭。
三喜看到大米破防了,直接嚎啕大哭,那哭声特别惨特别响亮,哭嚎着说他家孩子以后有米糊糊吃,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抢粮食。”
他肩上扛着一袋粮食,手臂上夹着一袋快步往家里走,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媳妇。
他媳妇比她哭得更难过:“这粮食不就有了嘛,公社都说会发粮食了,你们咋还会去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