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棉生产队的社员,赶紧把藏起来的粮食交出来,国家派人来给你们发粮,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咋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抢国家的粮食!
你们这是犯罪,赶紧把粮食交到大队部来,一共四十袋,少一袋不还,还了粮食从轻发落,等县长来了你们都完了。”
粮食是两回事儿,他懒得解释,赶紧把粮食要回来才最重要。
温淼他们也都在大队部,她感觉公社书记的怒火顺着广播的声音蹿得到处都是,她问秦耕:“社员真会把粮食还回来吗?”
秦耕想了想说:“会还回来。”
压根就不用着急,就凭公社书记这态度,有的是办法把四十袋粮食完整归还。
二柱娘端着个盆,盆里是小米,锅里烧了水,正要把小米倒里面,听见广播,她端着盆的手一哆嗦,沉着脸问二柱:“这小米是你们抢来的国家的粮?”
见二柱不应声,二柱娘小心翼翼地把盆放下,快走几步,踮脚伸手去打二柱的头:“糊弄我说是借来的,我说你咋这老实,一声不吭的,合着是去抢粮了?”
屋里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妈,二柱去抢粮了?”
二柱娘不答,蹲到灶台前熄了火,深深叹了口气说:“你真糊涂啊,粮食藏哪儿了,给人还回去,这盆小米也倒回去。”
二柱当然不肯还粮,总是有车往北边拉粮食,他们早就合计着抢一次,这次非常顺利,粮食都藏好了,他们的计划就是死不承认,不可能主动交回去。
二柱娘往盆里倒了热水,绞了毛巾,进屋坐到炕边上,给瘫痪在床的老头擦脸,擦完后又从柜子上的碗里拿了块红薯递给二柱爹吃。
二柱爹说:“二柱,你没听公社干部说给发粮?你咋还去抢粮食。”边吃红薯边问。
他们这儿不是完全没有收成,主要是高粱跟红薯,收成不多,恐怕没多长时间就吃完了。
他们很担心粮食吃完怎么办,就想趁着运粮车只有一辆的时候抢一波,本来想着部队吃的肯定有细粮,没想到都是小米。
二柱蹲在门口,闷声闷气地说:“不会给我们发粮,我们抢的运粮车是往北走的。”
二柱娘拿着扫帚就出来了,小脚走得比平时快得多,扫帚把抽在二柱肩膀上:“还不承认?就是你们抢的粮,我这就自首去。”
二柱连忙站起来拽他娘:“别去,你去了不就完了吗?”
二柱娘声音颤抖:“你想蹲大狱?”
——
三喜媳妇快生了,胎相不稳,怀孕后干不了农活,这一个月躺着的时间多,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三喜异常,问道:“你是不是去抢粮了。”
三喜不吱声。
三喜媳妇越发怀疑,在院子里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往地窖的方向走,看到一两米深的地窖口被踩出的新的浮土,眼睛遽然睁大:“三喜,你肯定把粮食藏在地窖里了,是不是?”
别说下地窖察看,她现在就是蹲都蹲不下,只能干着急,看三喜蔫了吧唧一言不发,三喜媳妇想了一会儿,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
大队长速度那叫一个快,生怕大队长的位子被人撸了,没用五分钟就跟旋风一样跑到大队部,灰头土脸地道歉:“书记,我真不知道他们抢粮,我也不知道粮食在哪儿,我这就去问。”
“去找杨五斤,让他别装死,把粮食都交出来。”公社书记怒道。
杨五斤可真是条“好汉”,大队长气急败坏地问他粮食藏在哪儿,都谁参与了抢粮,可他嘴巴紧闭,就是不往外蹦一个字。
可是老幼病残已经在行动,三喜媳妇吃力地往大队部走,刚走到门口就气喘吁吁地喊:“书记,我知道粮食在哪儿,在我们家地窖。”
二柱老娘也步履蹒跚地走来央求道:“书记,我们家二柱知道错了,他一定会把粮食交出来,你们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除了三喜家地窖,一共从三户人家地窖里翻出来粮食,被舀走的不多的小米也都归还回来,重新装进口袋,四十袋粮,一点都没少。
一共十四个青壮年劳动力参与抢粮。
公社书记可松了一口气,终于赶在县长来之前人赃俱获,他黑着脸把这群人臭骂一顿。
他自己怎么想不重要,把抢粮的狠尅一顿才能平息运粮的跟送粮的怒气。
县长一行人就是在这时候赶来的,面前是四十袋摆放整齐的粮食,疯狂教育训话的大队长,还有正在给自家人求情的老幼病残。
看到县里干部来,二柱老娘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涕泪俱下地说:“求求你们不要把二柱抓走,他知道错了,都是我们没管教好他,他是怕我们老两口没粮食吃才去抢,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劳动力,别让他蹲大狱。”
三喜媳妇挺着个大肚子看上去非常脆弱,她哀哀戚戚地抹着眼泪说三喜是怕要出身的孩子没饭吃才抢粮:“三喜是好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杨五斤五岁的儿子给他爹求情,说求伯伯叔叔们放过他爹,他替他爹道歉。
现在是一群衣着灰不溜秋的看起来很可怜的人声俱泪下地道歉、求情,让人觉得抢粮是迫不得已,有情可原。
秦耕没见过这阵仗,他都看懵了,好吧,真挺长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