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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252)

作者: 青衣呀 阅读记录

宫人走来倒茶的倒茶, 关窗的关窗,韦氏便叫人去厢房开箱子。

“不是不让你去, 是叫你晚点儿去,等月底暖和些,你又坐不住。”

说到这里便有些责怪武崇训,瞪着女婿问。

“兴泰宫不是说不好开凿?横竖今年建不起来,避暑还得去三阳宫,你们想看花儿,夏天也有啊,荷花、凌霄,还看不够?”

武崇训噎了下,瑟瑟便替他道。

“原是难办,然上月府监请了个神僧做法,地基底下的石头竟自己裂了,工期大大提前,我阿翁说,三阳宫三月初就能拆。”

李显张大嘴,“还有这事儿?”

储君垂问,武崇训重站起身回话。

烈烈艳阳之下,他披红重绣,腰杆儿笔直,堂皇如烁金的神像。

韦氏满意又有几分自惭。

听瑟瑟在旁嘤嘤嗡嗡,便狠狠瞪了眼,一般是洞房花烛,劳其筋骨,人家怎么教养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自家这个宝贝,活像下田干了几日重活儿,扭股糖似的直往榻上出溜。

“臣不敢欺瞒殿下,实是府监急于求成,阿耶出了个主意……”

韦氏转过脸来满面不解。

“梁王再能干,这种事,想快也快不起来呀。”

她总是欣赏武三思,李显不满,虽垂着头,轻皱了皱眉。

武崇训的口气颇为置身事外,并不以之为荣。

“阿耶听西来的使节讲,大秦国好建神社,又高又大,全用巨石,取石时以铜刀凿小孔,打入木楔,再浇水,木楔浸水膨胀,就能胀裂石块。”

“哎呀——”

李显这回终于露出惊讶钦佩的神情来。

“梁王真真儿见多识广。”

瑟瑟歪在韦氏身边,嫌太阳晒,扯起银红帔子的一角搭在眼皮上遮光。

丝丝缕缕银线犹如月光,轻盈地笼住他头脸,把他耿直的神情软化。

她斜斜睨着,不信他听不出司马银朱的弦外之音,不出权臣国祚不保,那谁来当这个权臣?

武崇训平铺直叙道。

“这主意听着轻巧,其实极费人工,铜刀凿石,数十下就钝,要就地起炉灶,将钝刀子软化,磨利,过水降温,方可再用。一个石匠,要跟六组人生火磨刀,日夜替换,去岁修嵩山十八盘已惹民变,有的人家,三个儿子征来两个,地盘上累死,今年兴泰县再如此消耗,又要出事。”

嵩山修路的麻烦,李显夫妇略有耳闻。

事情不大不小,未递上大朝会,但京里议论纷纷,更多人习以为常,李显没想到武崇训有这番见解,诧异地往他脸上看了两眼。

“上回多亏石淙县令是个狠人,会同春官动用府兵,连吓带哄压下去了,不然圣人瞧见百姓哭爹喊娘的场面,就不必消暑了。这回兴泰县令不知如何,你提醒梁王盯着些。”

“劳民伤财,原不可取,用兵镇压,更是可一不可再。”

武崇训仔细审视了李显两眼,方正色道。

“臣预备起一道奏折……”

他没展开,就顿在这里,恭顺地垂着头,等一个示下。

李显夫妇的眼神在他身上交织,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瑟瑟坐起来,轻软的帔子捏在指尖。

“盖三阳宫本来艰难,才住一趟就拆,老百姓更想不通,臣手里还有一道官寺之辩,亦是时议之热点,两件事一道上奏,定能推上大朝会。”

他这话模棱两可。

韦氏眸光闪烁,先往瑟瑟脸上看了一眼。

“三阳宫,连相爷都没劝住,由你来说,更不合适。”

武崇训沉着地清了清嗓子。

“狄相提请不再临幸三阳宫,臣提的是,拆宫毁庙,停建兴泰宫。”

瑟瑟心头一震,愕然看向武崇训。

石淙山上有座北周权臣宇文护留下的佛塔,武三思辟三阳宫时,围绕佛塔立了一座庙宇,叫云岩寺,规模虽小,经楼、法堂俱全,藏于行宫庇荫之下,百姓不可踏足,十分清净。

他话里有危险的暗示,李显摸不着头脑,韦氏已感到了威胁。

“拆宫毁庙,是宇文邕灭佛才干得出来的暴行,历来遭人诟病,况且圣人崇佛,举国以圣像为蓝本铸造弥勒佛像,你竟敢拆?”

韦氏慌乱痛斥。

“你这是故意与圣人过不去?!”

李显稍一设想便不寒而栗,瞠目指他问,“三阳宫是你阿耶修建,你要拆,问过他意思么?”

武崇训摇头说不曾。

哼,可见他也知道武三思不会同意,李显不快道。

“为人处世当谨慎谦恭的道理,谁家爷娘都谆谆教导,可惜你们听不进去,非得生养了孩儿,看着他在怀中软软无力,才知道在外头,自保便是爱护家人。不信你瞧那个拦了御驾的张说,自娶了娘子,再不曾管闲事了罢?”

提起张说,武崇训顿时目光灼灼,平时多稳重的人,忽地生动起来。

“张说任职东宫多时,不知殿下瞧他如何?”

“寻常书生罢了,能如何?”

李显莫名其妙,指东面七层高楼,檐角上铜铃叮当。

“他爱看书,成日窝在藏书楼不动弹,年前我听说他娶了娘子,好意叫来问了两句,倒是个正经人,不卑不亢。怎么,你与他有来往?”

武崇训嗯了声。

“张说学问卓著,人又是根直肠子,除开石淙那回,还有好几次上书直言,臣拜读他的文章,很是钦佩。”

“哈!”

李显摇头大笑,“三郎可真是个读书人,也罢,英雄惜英雄,既是你看重的人才,我予他些许便利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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