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被找到(164)
程遂怅然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或许他可以跟林沚宁说我们可以一起成为更好的人,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告诉他‘上帝没有应允第二只方舟,也不会应允第二个程遂降临在世上’了吧,但他说不出口,因为林沚宁揭露了他这几年一直不愿回顾的创伤,有那么一刻,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光鲜,不是那么能配得上林沚宁。
两个糟糕的人待在一起真的会变好吗?他不知道,只记得她母亲跟父亲离婚时说的那句:我们还是不要把太糟糕的一面留给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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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沚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白茫茫的光线刺得眼睛疼,睁眼又阖上了好几回,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她支起身子,低头,发现身上盖着条纹被单,被单上印着医院的名字,她意识到这是一间临时病房,就在刚才,她被太多人拥簇,透不上气晕了过去。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不是简单地呼吸不上来,而是一种剥夺呼吸的濒死感。一会儿觉得心火烧,一会儿又觉得浑身冷,烦躁不安,手抖发麻,背后汗湿了大片。
她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空气,求生意志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哪怕现在醒着,眼前也时而黑白交替,虚脱感让她再次靠上枕头,撞上床头的时候,靠在椅子上打盹的虞姜英睁开了眼睛。
搭在膝盖上的衣服掉了下来,眼周难掩疲累,她没有一惊一乍,反而是镇定轻声地喊了一声:“宁宁。感觉怎么样了?”
这句话让她五味杂陈,一度以为是在做梦,她没张嘴,眼泪先掉下来。
虞姜英以为她吓怕了,是经历大事后的心有余悸,其实别说林沚宁,当她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同样六神无主,来医院的路上,她大脑空白,无法想象如果林沚宁真的出了车祸,她该有多么崩溃。
“要不要喝点葡萄糖?”
林沚宁摇头,她现在看到任何东西都恶心。
虞姜英没有逼迫她,而是把手中的一次性杯子放下,搬了根椅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母女俩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更多的是争锋相对。
“你爸爸还在签字,一会儿等这边的事都处理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林沚宁‘嗯’了一声,病房又短暂地陷入平静。
没过多久,虞姜英居然开始掉眼泪,她自己没意识,是林沚宁发现的。
“别哭了。我不是没出事吗?”她没想到自己还有精力安慰别人。
“幸好没出事。幸好没出事。”虞姜英念念有词:“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她用掌根抹去眼泪:“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林沚宁憋了很久,最后哽咽地憋出一句:“妈。我难受。”
“头晕吗?”
“不是。”她喉咙发堵,说话声音都开始变调:“就是全身都难受。”
虞姜英突然想起医生科普的那个专有名词:躯体化。她确实没想到林沚宁的症状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对不起宁宁,妈妈以为你只是叛逆...”
林沚宁双手绞着被单,迟疑了很久,才艰难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妈。我想休学。”
“休学?”
“我现在没办法认真听课,坐在教室就是浪费时间。”
虞姜英沉默了许久。
林沚宁初中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个阶段,当时她不在林沚宁身边,很多情况都来源于班主任的转述,不得不承认,语言的冲击性远不比视觉的冲击感,她今天亲眼所见林沚宁的情况,才知道她的状态有多糟糕。
人总在经历大事后一瞬间改变自己的想法,这次,她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尝试着跟她沟通:“休学后,你打算干嘛?”
林沚宁言简意赅地说:“我想药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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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林沚宁与外界丢失了联系,她不愿意见人,也不愿意说话,好像在虞姜英摔碎香松盆栽,香松丧失柠檬香气的那一刻,林沚宁的精神气就被带走了,从那时起,只有书包上的柠檬玩偶时不时地摇晃,后来,她没去上学,书包静止在桌上,玩偶也开始没了活力。
情况太过严重,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最后一次去学校的时候,陈纾麦得知她要休学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大家都要离开?”
“大家?”她几天没来学校,有些事情她并不知情。
“语芙也说要走。就在填分科意愿的那几天,她突然想通了,她说她想申请国外的学校,攻读艺术。”
辛语芙的名次一直处于中上游,这种成绩放在全市还是能冲很好的大学的,任科老师一听她要学艺术,劝说了很久,他们总对学习艺术的人抱有偏见,认为他们必然是在文化课上不够优秀,所以才更换赛道选择捷径,甚至危言耸听地说:“你要是学艺术,你的人生就毁了!”
辛语芙觉得事情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她的人生也没这么容易毁,她嬉皮笑脸地跟老师说:“只要我不毁了艺术,那就万事大吉啦!”
但确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像她这样的试错成本,比如说解枞。
陈纾麦问林沚宁:“她走了,解枞怎么办?”
他是绝对要走高考这条路的,没办法陪辛语芙出国,辛语芙自然也不能要求他。
事实上,在她决定出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取舍,没有人能凌驾于她的自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