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俗情(170)
静临干巴巴地坐着,琢磨一会儿怎么说话,再数一阵子羊,如此反复,实在是被晾得难受极了。
百无聊赖之际,将皮袄搭在椅背上,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
段不循瞥了一眼自己的空茶盏,喉结上下动了动。
静临立刻心领神会,忙走过去将茶水续上,双手捧着茶盏,笑得亲切和煦,“画了这么久,润一润喉,也歇一歇罢。”
段不循依旧目中无人,到底接过茶,喝了一口。
静临这才看到他嘴角的大泡,当即“呀”了一声,“这是怎么弄的,莫不是天寒气燥的上了火了?”说着话手也不肯闲着,隔着帕子挨了上去。
段不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教她挨了个空。
静临扭身靠在桌案上,与他面对着面,以帕掩唇,笑道:“你躲什么?”
段不循眸光锐利,似笑非笑道:“我现在知道这股怪味是什么了。”
静临的眉高高一吊,接下来果然听他继续道,“骚味儿。”
“你干什么?!”
段不循长臂一收,将她稳稳地抱在了腿上,带着白檀味道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面孔的嫩肉上,“装什么,从一进屋起,你不就巴望着被我抱在怀里了么?”
“……你这不要脸的行货子休要胡说!”静临双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推了一把,“快放开我!”
段不循听话地放开手,将怀抱大敞四开,一脸的任君来去。
静临身子一僵,满腔的羞恼将眼眶逼出一股热意,霎时间泪眼婆娑。
段不循的手将她的腰狠狠一锢,眼中的讥诮尽变成了愤怒,“你委屈什么?”
静临别开脸去,他捏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强迫她仰头看着自己,“我问你委屈什么?”
“……我需要银子!”
“多少?”
“五百两。”
“唔,五百两而已,不多。买你一次够么?”
静临抽出手,照着他的脸打了一巴掌。
段不循站起身来,抱着她踹开了卧房的门,一把将她扔在拔步床上。
“别哭,”他道,手掌粗暴地揉捏她,唇却又温柔地亲她的眼睛,“你这会儿哭,倒真像是我强迫了你。”
静临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呜咽声零碎地从唇齿间泄出。
段不循沉醉地嗅着她颈畔的茉莉花香,忽然停下,“他也这样待过你么?”
静临身上的热一瞬间凝住,“我早就不是个黄花闺女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段不循额上青筋狰狞,“我问的是他。”
静临觉得好笑,她还没嫌弃他呢,他倒反咬一口,先质问起她来了。
“你怎么待旁人,”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指头,自他的唇、喉一路向下,恶意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他就怎么待我。”
“你他妈的……”
段不循低下头去,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吃痛哼了一声,乜斜着眼,瞧见他嫉妒得痛不欲生的表情,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随后反客为主,成了她居高临下。
段不循瞅着她的模样,觉得自己是疯了,贱得发疯,疯得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这样呢!”他疯得原形毕露,暴露出骨子里头的凶性,“有没有过?回答我!”
静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肯吭。
先前他足足晾了她一个时辰,这回也该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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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回到家时满脸是泪,睫毛上还冻着旧的,新的便已迫不及待地滚滚而落。
银儿和翠柳都吓了一跳,“怎么了,他不肯借咱们么?”
静临脱掉外衣,一下子扑倒在柔软的褥子上,脚跟对着脚跟,蹬掉了两只鞋子,回手拉下被子,将身子和头都蒙的严严实实,哽咽道:“别说话,让我睡会儿。”
翠柳还想多问几句,被银儿拦住,便也住了口。
被子将人世间隔绝出一小块令人安心的黑,静临躲在这一小块黑里,咧着嘴尽情地哭,心中无限恼恨都化成了泪,将这片小空间弄得潮气淋漓。
满脑子都是段不循。
那贼人没得到想听的话,竟翻脸不认账,死活不肯借银子。
她最后问他,“若我告诉你,这银子是救我性命的银子,你也不肯借么?”
他整理好衣袍,将腰间玉带系得一丝不苟,没事儿人一样笑着道:“你的性命与我有何干系?想来自然是有人看顾的,段某可不敢越俎代庖。”
静临咬住被子,像是咬住他的脖子,痛彻心扉的却是自己。他给的欢愉有多极致,羞辱便也有多极致。如果现在手上有一把刀,她一定会像阉了柳文彦那样阉了他。
一觉醒来天已黑透,静临靠着被褥发了会呆,一张口就要吃饭。
翠柳今晚蒸了香米饭,炒了一盘葱爆羊肉,一盘地衣溜鸡蛋,都给静临留出了一份,从灶上端来还是温的,和新出锅的一样香。
静临饿狠了,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菜也吃个精光,看得银儿直咋舌,“没事了?”
静临用茉莉香片漱了漱口,擦了擦嘴巴,“能有什么事?求人不如求己!现在什么时辰了?”
翠柳道:“刚过亥时。”
“不早不晚,正好。前些日子我教你找人戗剁骨刀,你去了么?”
翠柳浑身发毛,睃着静临,不知道她要干嘛,“去了……”
“取出来,”静临站起来穿好外衣,“现在这个时候,里坊灯还亮着,那帮人不敢过来。咱们这就动手,能做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明天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