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56)
沈知竹套着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脚踩一双运动鞋。
绝大多数高中生都会有的穿搭。
但穿在沈知竹身上,就是说不出的好看。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苍白而又精致的脸庞,漠然的神色。
又或者是她已经长过肩头的直发,有大半被压进羽绒服的衣领里,显得整个人是凌乱的随性。
随后,阮笙注意到她眼底下淡淡的乌青——应该是因为父亲的去世,没有睡好的缘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阮笙收回神:“你……还好吗”
放得极轻极缓的声音,似是将此时的沈知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
从她关切的话语之中,沈知竹猜到了阮笙为何而来。
她定定看了阮笙几秒钟,移开了眼:“今天不是应该上课了你为什么会过来”
“我……”阮笙低下头,“我就是想要来看看你。”
逃课不是阮笙这种好孩子该做的事。
似是畏惧会来自于沈知竹的指责,阮笙垂眼看着鞋尖。
沈知竹却什么都没说,侧过身朝小区更深处走去。
走出几步后,她脚步微微一顿:“愣着做什么既然来了,就先进屋再说吧。”
平淡的语气,但足以让阮笙喜出望外——
毕竟上次沈知竹从阮家离开时,神情是那样的冰冷,就像退回到两人最初不相熟时。
可现在,她似是已然忘记了那时的不快,依然还会惦记着自己。
阮笙唇角翘了下,连忙跟上沈知竹的脚步。
“往右边走。”沈知竹在前头带路,淡淡的嗓音道。
沈知竹的家里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还摆放着几盘饭菜。
吃到一半的白米饭,凌乱落地的木筷,汤碗里油花凝结……
看得出来,母女俩是正在吃饭时,收到了来自医院的消息,顾不得吃完饭就匆忙出了门。
沈知竹先走进厨房洗过手,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捡碗筷。
阮笙帮着她将筷子捡起来:“你……看起来应该休息一下,是昨晚没有睡觉”
“嗯。”
似听出来阮笙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沈知竹道——
“前天晚饭时收到他重病的消息,在医院守了两个晚上,今早人刚去世,送到殡仪馆后,我妈让我先回来休息。”
语气中平平淡淡,听不出半点难过。
沈知竹手中收拾碗盘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刚转过身将碗放到厨房的台面上,腰间忽然被一双手抱住。
阮笙抱着她,身体正在轻轻颤抖。
沈知竹甚至能听到背后传来她的吸气声,带着啜泣似的鼻音。
是在为自己而伤心
少女的身体是柔软的,就和她的心一样。
沈知竹抿着唇,过了会儿才开口:“阮笙,你先松开我。”
“不要——”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阮笙,此时却变得执拗起来,带着哭腔道,“沈知竹,你要是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吧,用不着装成这样……”
“我没有伤心,也不是故作坚强。”沈知竹又重复道,“你先松开我,我穿着这身衣服在医院呆了两天,上面不知道多少病毒和细菌……”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
“真的吗”阮笙愣愣松开手。
旋即,白皙的脸庞浮上绯色——为方才冲动之下,自以为是的拥抱而感到难为情。
沈知竹视线扫过她的脸颊,又落向别处——
“他虽然是我的亲生父亲,但在我小的时候,就和所谓的真爱私奔了。”
“后来他查出来肺癌,估计是被真爱抛弃,才想起回到我妈这个原配身边……我妈念旧愿意照顾他,那是她的事。”
“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从没尽到过职责的父亲,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顿了顿,沈知竹换成委婉的说法,“死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她鲜少会和阮笙说这样一长串话,像是有意在安慰少女。
阮笙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硬生生收了回去:“……是这样啊。”
呆愣愣的模样,惹得沈知竹扬了下唇角。
又忙将这抹笑压了下去:“所以现在我需要先洗个澡,你……”
“我就在外面沙发上等你。”阮笙生怕沈知竹回过神来,会将自己赶走,忙抢过她的话头。
浴室中水声哗哗响起。
阮笙抱腿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沈知竹为她找来的课外书。
清晨阳光明媚,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偶尔有一缕清风,调皮地从窗帘的缝隙溜进屋子里来,扑到阮笙的身上,为她送来枝头的玉兰花香。
——是春天快要来了。
等沈知竹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了身黑色的居家服。
她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再拿起吹风机开始胡乱吹干。
阮笙的目光,已经从书上移向沈知竹。
她一直觉得,沈知竹的发式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后来无意中知道,这种随性的发型叫鲻鱼头,很多女生或男生都会剪。
但沈知竹好像不是特意剪成这种发型的。
她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为了方便学习和在店里干活,就会将头发剪短。
然后等头发再生长些时,便自然而然多了漫不经心之感。
这种蓬松的漫不经心,恰到好处地缓和了她五官的精致和疏离,但并不影响她长得好看这个事实。
阮笙一直清楚,自己应该长得也算不错。
从小到大,赵佳丽带着她参加太太们的聚会时,一堆孩子里,总是阮笙得到的夸赞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