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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189)

等到床上躺着人缓缓睁开了眼,他静站着,等到人睁开了眼,眼睛从茫然变成了诧异,等又成了愧疚,佩兴楠胸口起来的愤怒也按捺了下去。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是责怪,也于事无补。

他在床头坐了下来,一手按住了要坐起的人,淡道:“我和你说两句就走。”

卫诩朝他挤了挤脸颊。

“本来想问你,你自问还能活几年,想一想,你要是能控制你自己的生死,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佩兴楠的脸上一片阴郁,“算了,没什么好问的,等你回了宫中,往后要是真到了你临死之际,还望你朝外面的佩家送个消息,我也好把我妹妹接回家中去。”

“抱……抱歉。”

佩兴楠掉过头,看着打开的门内,那阳光透进来的光影,他看着那片太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还有一件事,是我父亲要我告诉你的。”

“请,请说。”

“我父亲说你,如今跟那无根浮萍一样,在宫里漂浮不定,禄衣侯府能用,你也不能时时都靠侯府,要不拖死了侯府,你也不过一个死字,侯府只能用在刀刃上,留在救命的时候用。”佩兴楠说着不想回头,他怕回头,会亲手掐死卫诩,“父亲说,佩家有一些好几朝的老东西,会拿去献给皇上,请求皇上把你调用翰林院和他一起修史,至于以后,等你以后身体好点了,再从长计议。”

拿佩家的隐而不宣的传家宝换一个今朝不知明夕的人的苟且偷生,祖父和父亲当这是佩家的命,就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佩家也得认,佩兴楠已知这是祖父和父亲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圆场,他也认,只是他认的同时,也厌恶着这个把无知胞妹卷进这一场风波的皇太孙。

他也不想让人看出来他的厌恶,脑袋看着光影不动,道:“你要是没有别的意见,等你快要回宫那几天,我祖父会进宫一趟。”

“始央宫你不能呆了,凤印已在梅娘手里,你们两个,一个住在始央宫,一个住在凤栖宫,风头太大了。”那是在逼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弄死他们。

“好。”他的话后,卫诩果断应了。

“好生歇着。”佩兴楠怕自己留久了会失言,说罢,他提脚快步走了出去。

卫诩想送他,可惜他的脑袋沉重无比,无法动弹,他看着床顶,直到屋内响起了另外一道脚步声。

老圣医抽出了他脸上的针,卫诩抬起眼看他,轻轻问:“老圣医,我心平气和,不动气,不忧思,好生吃药,听您医嘱,我至多能活到什么时候?”

“你不动气,我信,不忧思?”澜亭听了哑然,他轻轻提开这个年纪轻轻已忧思满肚的皇太孙胸间的银针,道:“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老圣医?”

“为何要这般问?”

“卫诩要做筹划,至少有个人的命,卫诩要护住了,不提前做谋划不行,老圣医?”

澜亭叹了口气,把银针放进旁边装满了白酒的水盆当中,道:“你要是听我的话,不像你皇祖母和母妃那般倔,我保你活到三十岁。”

“还有十二年?够了。”卫诩笑了,他脸上瘦骨嶙峋,额颊两边还有澜亭为救他留下的淤伤,青白的脸色也当真说不上好瞧,可他这一笑,如雨后的阳光一样清新明亮。

够什么?澜亭忍住了没问。

这些皇室子弟,谁也不知他们心中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打算。

就像以前优柔寡断重情重义的顺安帝,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当时明皎如日月的太子,会成为现今谈笑之间杀人如麻的皇帝。

时也,势也,命也。

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了,”卫诩笑着,又道:“怎么不见侯爷,他不想见我吗?”

澜亭奇怪的看了甚是直接的太孙一眼,道:“对。”

“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做给皇祖父看的吗?”

“你这孩子,”澜亭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斥责道:“还说自己不忧思,这又想到什么了?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做给你皇祖父看的,而是他作为你的外戚,又作为皇帝的忠臣,他得有他自己的态度。”

“也就是说,是做给我,也是做给皇祖父看的?”

“你要是这般认为,也没错。”

“是我欠他的。”

“你欠佩家的,也欠苏家的,算不上欠他,日后要还,还到这两家身上去就是,他有他打算,你不要把你的打算,寄托在他身上,他是从临苏那种小地方走出来的人,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欠他,离他远点,少打他的主意,那便是你为自己,为他好了。”

卫诩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直到澜亭端着发着刺鼻的酒味的盆子要走,他回过神来,道:“多谢老圣医。”

多谢圣医仁心,治人也治心。

澜亭回过身来,朝他点点头,方才端了水盆出去。

他能跟太孙说的,能帮的,仅限于此了。

佩兴楠取了表姐要的丸子,又拿了圣医给他祖母和母亲抓的药,跟着侯府的下人,去了表姐那边。

今日天气甚好,看过表姐写的字画,用过午膳,表姐与祖父又一同作画去了,佩兴楠拿着表姐拿来的表姐夫看过的书,仅看到一半,就听下人来报,说侯爷回来了。

这时佩兴楠方发觉,日近西落,太阳快下山了。

进宫的表姐夫,这是在宫里呆了将近一天才回。

禄衣侯回了后院,匆匆忙忙的换了常服出来,下人在院中换桌,妻子要留外祖和表弟用晚膳,带着丫鬟去厨房吩咐下人备膳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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