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222)
宋知怯用胳膊接住,将那尊喜鹊的泥塑摆在陆向泽的头顶,腾出只手,捡起香囊放在鼻间用力吸了一口,满意地收进怀中。紧跟着巾帕、绢扇之类也扔了下来。她在下面收得不亦乐乎。
等捧了满怀,再装不下了,宋知怯兴冲冲地道:“走吧师叔,回去找我师父!”
陆向泽却不紧不慢地朝笙歌喧嚣走去,笑说:“急什么?师叔带你去别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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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二人在席间只喝了几杯酒水,没动过筷子,在路边买了几样小吃,随性地坐在两侧石阶上休息。
魏凌生吃了几口,许是唇舌干涩,只觉那过于浓郁的甜味之后,带着丝丝的回苦,没多少胃口。
今早下过一场的冷雨,导致台阶前的地面还有些泥泞,宋回涯落拓不羁地坐着,衣摆恰巧落在潮湿的泥坑里。
魏凌生擦干净手,弯下腰去提她的衣服,发现布料上已经沾了泥渍,抬起头,正对上宋回涯有些奇怪的眼神。
宋回涯随意扯过衣角,往边上一抖,无所谓地道:“没事,回去洗洗就好。”
不留山上的宋回涯,衣摆上多数时候沾着露水跟泥浆,可最初的时候,魏凌生连她的脸都认不清楚,更不能接受她直白的示好。
此刻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的殷勤,忽然生出种似曾相识的感伤。脑海中随之浮现出宋回涯穿着磨损的草鞋,提着伞,站在雨脚如麻的屋檐下迟疑等候的场景。
当年的抗拒、生疏,与冷落,在经过悠长的、迟钝的回味后,俱是变成无形的利箭射了回来,化作密密匝匝的悔意。
如同当初的他看不上宋回涯的低微,蔑视她的热情,鲜少在她面前停下叫一声“师姐”。而今的宋回涯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真心跟关切。
魏凌生忍不住叫了一句:“师姐。”
宋回涯应道:“怎么?”
魏凌生堪堪回过神来,看着她,轻声说:“其实师姐不替我出头,我也不会觉得为难,能推脱得去。”
“只是闹得不好看?”宋回涯笑道,“你纵有再合理的话术,不能全他们心意,他们总要论你是非,何苦叫他们拿住话柄,往后再找别的借口来骚扰你?左右我背着残暴蛮横的恶名,不怕多这一条罪证,索性替你把麻烦都挡个干净。”
宋回涯放下手里的糕点,说:“何况,是师姐要替你出头。师姐说过,只要师姐在,就护你平安。他们凭什么敢来欺负你?”
辉煌灯火点亮的繁华街道,犹如一条长空投映出的璀璨星河。火光摇曳,连绵相照,那明暗相间的光影覆在行人的脸上,好似一层迷雾般的虚影。
只有宋回涯脸上的那种温柔,大抵是他的幻想,显得尤为逼真,叫他难以自拔。
不远处飘来妇人呼喊小儿回家的声音,孩童风风火火地从他们面前跑过。
宋回涯偏过头问:“今日的那位姑娘,你喜欢吗?”
魏凌生没听见她说话。
“今天弹琴的那个姑娘。”宋回涯重复了一遍,打趣地道,“楚楚可人,姿容秀美,他们叫她给你弹琴,看来是有意撮合。我让她下去,该没有坏了你的好事?”
魏凌生有时候不明白。他觉得宋回涯总是问些难以理解的问题。
像是一句不经意的关心,又像是在故意撩拨他的心绪,试探刺激,叫他胡思乱想。
魏凌生看了她许久,才道:“她又不喜欢我。”
宋回涯“哦”了一声,调侃说:“看来你是块木头。劳累她白白对牛弹琴了一个晚上。”
魏凌生掩下那些冗杂而烦闷的思绪,强行转了个话题,问:“师姐要回不留山吗?”
宋回涯不怎么擅长道别,简短说:“对。”
魏凌生道:“我在等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宋回涯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说:“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走。”
魏凌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微微抿着唇角,咬字也变重了:“如果我请师姐不要走,师姐能多留几日?”
宋回涯没想过这个问题,或是习惯了对他的亲近虚与委蛇,一时嘴快,半真半假地说:“你不想我走,我怎么会走呢?”
魏凌生转过头,认真看着她,声音在周遭嘈杂的映衬中有些飘忽,带着种隐晦的幽怨:“师姐从来不会对我说难听的话,可是师姐为什么……”
魏凌生顿了顿,胸膛起伏,眼神看起来很伤心,出口的声音却很微弱,听不出是种控诉,可怜地寻求答案:“师姐为什么总是这样哄我?”
宋回涯还没明白,摇了摇头。
人声渐渐少去,高处的灯光变得七零八落,暗沉下来的光色叫魏凌生再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庞,叫他连最后一个能分辨真伪的手段也为之失效。
魏凌生隔着粘稠的夜色,直直注视着她,挤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将一腔肺腑赤裸裸地坦白出来,轻声细语地问:“师姐有没有那么一点,是真心地喜欢我?哪怕是一点。我是喜欢师姐的。”
他喉结滚动,又笃定地说了一遍:“我喜欢师姐。”
魏凌生困惑地问:“可师姐对我是什么心思?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只拿我当师弟,又好像不是。我一件件、一句句地想,都不能肯定,希望师姐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