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对于他这样直白的言语,完全没有表示震惊,很显然她早已完全看出了知识教的真相,并且也认同莫祈平的手段,她若有所思地接了师父的话,“这些汉人的开化程度较高,所以六姐想让他们直接学习自己的道统。如果知识教也接纳汉人,那……就是和六姐抢人了。”
“啊?”
对阿美来说,很显然这个话题有点儿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莫祈平倒并没有故弄玄虚——他也没有故弄玄虚的余地,知识教还在草创期间,虽然他是撰写教义的大祭司,在知识教此时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但手下人才依然很匮乏。
而且,在这件事上,莫祈平是很难从过去的人脉中挖掘帮手的:不是人人都能毫无障碍的背弃原有的信仰,投入到一个全新的宗教中来。即便有些人愿意改换信仰,他们也更情愿加入历史悠久的成熟宗教,而不是知识教这样,完全是现编出来的教派,这种直接编造信仰,制造宗教的行为,更超出大多数人的忍耐上限了。
就是莫祈平的挚友罗保禄,也宁可留在云县做西洋语教师和通译,顺便帮衬联络着一些洋番商人,自己也做点期货买卖,也不愿意跟随莫祈平到南洋来。
“我已经够没有良心啦,杰罗尼莫。”他是这么告诉莫祈平的,“可在你面前,我时常觉得我还太洁白了一点。这已经是一脚踏入神的领域了,即便是我,在这样的地方胡来,我也害怕遭报应呢。”
所以说,这是个聪明姑娘,也很懂得装样,虽然私下急躁,但在信徒面前,可是把祭司的架子端得足足的——胆大,也爱演。这简直就是天生的传教士嘛!莫祈平欣慰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一再和你强调,知识教还是不能招收汉人,哪怕是罪民也不行,至少要等到有人明确如此行文,否则,将来六姐清算起来,谁来担这个责?”
阿美立刻很机灵地说,“没准六姐没发觉,委员会主任就先来斥责我们了,这样,我们会没有面子,损失了我们的。”
罗保禄已经是一个胆大而又没有良心的人了,他还依然不敢在这样的地带瞎搞,这样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莫祈平发现,自己在招揽人才方面要落后于他的战友和竞争对手——驴子修女马丽雅,她倒是很顺利地就给自己拉起了一支有基础的队伍,有总督府那对玛丽姐妹做军师,还有不少留在本地的洋番妇女,也和她们走得很近。
有些洋番女人,似乎在这段时间内,滋养出了想要参政的野心,而她们很快就发觉,对洋番来说,更适合她们施展的地方还在南洋,还在知识教——通过宗教获得权力,一向也是西洋的惯例,这是刻在她们脑海中的一种思维惯性:在西洋,一个女人想要获得一点自主权,摆脱嫁人生子的宿命,甚至于是不再束腰,从贵族小姐的日常中解脱出去,那么,时常去修道院侍奉神明,用对宗教的虔诚来对抗世俗的风气,几乎就是唯一一条路了。
很显然,在这样的惯性滋养之下,女人会更偏向于通过宗教服务来进步,因此,马丽雅手下可用的人比莫祈平多。莫祈平只能加倍仔细地培养他能接触到的可造之材,这倒是给他赢来了慧眼识英雄的美誉。这其中,阿美是他比较看中的一个学生:这是个很聪慧的土人女子,她原本只是占城港一个小贵族家的婢女,接受不了多少教育,但却出奇的聪明,仅仅是在做生意时能接触到一些西洋商人,她就掌握了数百个弗朗基词汇。
买活军入驻占城港之后,因为停留的时间比弗朗基商人久,而且和本地民众的接触也多,她又飞快地学会了汉语。不消说,知识教在占城港开始传教之后,阿美便用飞快的速度,脱颖而出,并且被他收为弟子了。
对阿美来说,知识教能提供的机遇,是别处再也找不到的,就算是在南洋开拓委员会的其他办公室,也没有一处能给她提供更多的机会,因为其他办公室,还是以管理华人为主,对于土人,他们比较能直接影响的,是那些山间的部落——但也是通过知识教来施加影响。
莫老师不但肯定了阿美的猜测,还告诉她其中的道理,“因为南洋的局势摆在这里,让知识教招收一部分罪民汉人,是必然的结果,如果我们一直不答应,我们也落不到什么好,南洋会出现新的魔教,罪民汉人的民心也一直无法安定,同时我们还会因为什么都不做,暗地里把郑主任往死里得罪,我们是刚加入买活军的外番,除了自己以外,什么资本都没有,郑主任身后却有一支庞大的船队……”
他一根一根手指屈了下来,所说的都是阿美无法反驳的理由,莫老师面带微笑,轻易地又推翻了他片刻前的观点——刚刚还说‘有些责任承担不起’的他,这会儿却很认真地说,“所以,阿美,有时候在政治上,有些责任是非承担不可的。”
但,没有上级示意——也就是没有郑主任的明确表态,这责任——
阿美睁大眼,她往后退了一步,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和老师共生死的决心,莫祈平却被她逗得大笑了起来。
“好啊,我的学生真够机灵,也真没有良心!”他用一种喜爱的责怪语气说着,说,先去锁了宗教办公室的门,招呼着阿美,从后门溜出了办公室,“走吧,去找郑主任,别说话,好好看,好好学,阿美,你是个聪明的祭司,以后你会有一番成就的,现在,你要把握机会,好好地看看,台面下的交易,把忠诚、良心、人性、野心当成筹码,进行的那些交易,往往是怎么完成的……”.w.请牢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