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这卷面关,来参考的百姓,很多都败在这一关上,有的土人,力透纸背,第一笔下去就划破了试卷——这一看就是从未用铅笔写过字的,这卷面残破了,若是换在敏朝,直接就是黜落,便是在南洋,土人也知道大概是要不好的,才刚开考,就有人伤心地呜咽哭泣起来,惹得考官过去查看呢。
除此以外,还有公然伸脖子来偷看,被监考直接揪出考场的;临考紧张,盘坐不住,坐立不安竟甚至起身奔向人群,直接弃考的,这些种种怪现象以土人为多,但也不乏汉人罪民,考场上热热闹闹,和范老实想象的氛围完全不同,倒显得他颇为有余了,他再三慎重,仔细地用草稿纸抄了两遍答案,见没有什么可改易的了,字迹也不再那么歪扭——毕竟是用铅笔,和沙盘木棍其实是很相似的,如果买活军用毛笔考试,范老实只怕连一个囫囵字都写不出来。
用拼音混合着汉字,在一样是汉字标注拼音的答卷上,仔细地写下了答案,范老实交卷时,考场内已有近四分之一的考生弃考了,余下四分之三,还在抓耳挠腮,显然这题目对他们还有一定的难度。范老实这里被引去考官处时,排队的人还不算多——扫盲班是现场看卷子现场出分的,并不排名,因为这不是限额制的考试,只要过了六十分,便算是考出来了。
官府当即就会制作一块木牌,表示范老实拥有扫盲班毕业的水平,他去找工作时,便可凭着这个木牌要求三十文一日的工钱,自然,若是不拿出来,宁可拿二十五文一日,那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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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之后,若是好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阿良苛待孩子,他们夫妻是要做主的,阿良既然用了阿武的身份,也就自有他该承担的责任,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的心意: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却非管不可。范老实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说棘手也未必,大不了,请官府做主,不怕阿良不畏惧……”
他又被自己吓住了,居然想请官府来对付族亲!范老实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能想出的念头——最丧良心的人才会把族里的事情告到官府里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飘了,真是连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还好,下个休息日,拎着两篮鸡蛋去探亲的老实夫妇是满意而归的——阿良这小子虽油滑,但却也重诺,对妻子很体贴,对着几个孩子也很有做继父的样子:其实按道理,阿武去了,老实、阿良都是族中的从父,只要还没有分支,能力许可下给予照拂是宗亲的义务,心理上他们也认为,这是他们该当做的。就像现在,虽然阿良挑起了主要的责任,但老实夫妇也认为,自己帮着分担一些,完全是一种义务。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们往农场去的次数便多了,一来二去,在农场也结识了不少罪民、汉人朋友,范老实夫妇感觉自己在南洋这里,逐渐地又有了一张关系网,真正有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了。大概是远香近臭的关系,他们和新朋友来往得很愉快,只差一步便到了能介绍他们入教的交情——遵循阿美祭司低调从事的指示,他们对外是很少说起自己教徒身份的。
不过,从阿良这里来看,他脑子是好的,便是不入教,自己也开始识字了,这种冒险的介绍也就没那样有必要了。范老实心里最近是在琢磨着,他们一家将来的发展:其实也是农场里考过扫盲班的妇女人数不多,如果都考过了,且都有职司要每日出门干活了,农场里的托儿所渐渐地也就可以开办起来。阿良家的等这一胎落地半年断奶了,其实就可以经营托儿所,如经济上也能宽裕些……
这句话当然是不错的,北边苦寒,哪有南边物产这样丰饶,被发配去东江岛的罪民都是受最大罪的,范家这里还好,没听说为了移民地点争执的,主要是因为大溪坳变故之后,人丁剩下的也不多了,大量的寡妇是可以留在本土的,比如在鸡笼岛——鸡笼岛有很多未婚的流民来安家,这批客户人家新出产的寡妇,得到了巨大的欢迎,这都是罪民们在鸡笼岛亲身的感觉。
至于其他的宗族呢?都是最没见识、最老实的人被分去北面,光是为了分配地方,就有大起争执的,范家人在迁徙中也听了不少这些故事,阿良这里,他是惯会钻营的,按他的说法,因为当时大家都在鸡笼岛,阿武父亲也还在,阿武自己也有妻子儿女的,便由阿武父亲做主,让他冒了阿武的身份,继续带着一家人到南洋安身,死的人就算是阿良的,这么做大家都好,“你也晓得,阿武家里滴里嘟噜四个小的,最小的还在吃奶,若是当妈的还改嫁了,这几个小的怎么办?送去孤儿院么?”
这自然是有宗族的人家不忍心的,可若不送孤儿院,重担就要压在阿武兄长身上,这又太过沉重了。所以这么做倒也算是皆大欢喜,范老实面上只做为阿良高兴,点头连连称是,心里却想道:阿良只怕是弄了个狡狯,什么伯爷做主,没准是他毛……那个毛sui自荐,自告奋勇,提了这事,便是为了不去北边。
不过,他自是不会拆穿这点,便问起阿武妻小的近况:阿良和妻子一家比他们来得晚了三个月,从老家迁徙时就不在一拨,如今到占城港刚半年,是被分在远郊农场里种甘蔗,他们家就谈不上什么妻子出去做活了,四个孩子,现在分别是七岁、五岁、三岁、一岁半,便是妻子带着老大照顾三个小的,顺便打理家务,全都靠阿良一人的收入度日,至于积蓄,这个范老实很清楚,微不足道,实在是没有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