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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516)

宰桑的这三个女儿,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屈指算来,大概从珍儿十四岁嫁去林丹汗的王帐开始,瓶子就没有怎么听说过姐姐的消息了——嫁出去的女儿,经年累月不特意和娘家联系,也是常事,除非是本来就有商队、使者来往,为他们带些平安的口信。

科尔沁虽然往林丹汗身边送了不少贵女,但婚姻却并没有把双方的关系拉近,很快,随着林丹汗的傲慢,科尔沁转向崛起的女金,很快,两边的关系便冷淡下来,如此一来,珍儿也就很难和娘家通信了。她出嫁至今已经六年了,几乎换了个人,如果不是赛因满面笑容地在她身边随从,瓶子几乎还有点儿不敢认呢!

“瓶子长成大姑娘了!乌云其其格也是一样,还记得我吗,小乌云?我出门那天,你哭得很伤心来着,还想钻到我的羊群里去,和我一起走呢!”

乌云其其格有些害羞,大家都笑了起来,分离的生疏感因此完全消散了,满珠习礼也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姐姐,笑着说,“阿姐,吃胖了,看来在察罕浩特的日子过得好。”

胖了吗?大概是胖了一点的,鞑靼人的饮食,以及这里的气候,都决定了他们的贵族不是弱柳扶风的瘦子,珍儿的长相明艳大气,面如满月,这样丰满的美人很得鞑靼人的好感,不过,在出嫁前她的手臂和腰身还是挺纤细的,鞑靼的少女往往如此,要到几次生育之后,才会慢慢地变成大身段子。瓶子心想姐姐说不定是生了孩子,只是没有给家里传信——

珍儿的发型,则完全不是这两种,她没有剃头,浓密的长发完全留起来了,编成了许多小辫子,辫子之中缀着金色的丝线,看起来十分的华贵,这些辫子又被编在一起,在脑后形成了一个圆髻,大概是绑得很紧,跑起马来也并不会阻碍视线,这个新发型显得她越发容光焕发,让人禁不住多打量几眼,对着油光光的,看起来十分清洁的头发表示羡慕:草原上用水不方便,剃头也有少洗头、不生虫的考虑,虽然姐姐的日子没有太好,但从头发来看,也并不会很差。

在衣服上,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传统的穿着,一件皮袄半披在肩头,里头是长袍穿在身上——还是科尔沁陪嫁来的衣服,因为打西来之后,当地妇女的衣服逐渐也和科尔沁的长袍不一样了,科尔沁的长袍和建州的很像,都是宽松直筒,没有腰身,四面开衩方便骑马,露着底下的长裤,但在察哈尔和土默特这里,妇女穿的是宽身窄袖,有腰身的袍子,下摆也只是分前后两片,前片、后片就不再开衩了,形制上还是存在很大的区别。

尤其是林丹汗西迁之后,从新察罕浩特走到科尔沁,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一路还算是比较顺的,要找人回家传信的话,就不一样了,孤身的使者,是不敢和瓶子他们那样走的,一个人行走在草原上,太容易出事了,贫穷的牧民会热情地款待一整队人马,也会因为孤身客人的一双皮靴而起歹心,因此,倘若没有找到同路的商队,想要找人回娘家送口信并不容易。外甥、外甥女都好几岁了,娘家人还不知道的可能也是有的。

“是这里吃得太好了!”

不过,姐姐并没提到子嗣,看来她在林丹汗身边的确不算受宠,瓶子仔细观察着珍儿:首饰好像还是陪嫁时那些金子,至少戒指没有新的,老戒指的宝石镶嵌她可都还记得呢……衣服半新不旧的,耳环倒是之前没见过的样式,大汗的赏赐分到她这儿的或许也就这些了——鞑靼人都喜欢炫耀,尤其是出嫁的女人来见娘家客,夸耀丈夫的礼物,也能让娘家人安心,连见面时都只拿得出这些,真实处境只有更普通。

头发倒是留起来了……也是,不再是小孩儿,也不能留三搭头了,这会儿,珍儿梳的是满头的小辫儿,这也是鞑靼妇人常见的发型:草原上的发型,不分男女的就是叫椎髻的三搭头,这种头和女金人的发式有相似之处,或者可以说建州的发式就是学鞑靼的,主要都是要把头顶剃光。

基本上来说,只要是日常频繁跑马,生活中又接触不到金属,很难打造头盔的民族,都会把额头到头顶这块的头发给剃了,主要就是为了跑马方便,因为若不剃发,骑马颠簸起来,额发下滑,遮挡视线非常的狼狈,因此不论男女,都是大光脑门儿,只是在头顶剃光之后,后续的处理大家不同而已。

乌云其其格立刻欢呼了起来,珍儿带着他们往远离边市街的西方行马而去——毫无疑问,西方尊位,而且察罕浩特背靠着大清水河建城,西方也是上游,这里肯定是林丹汗的后宫王帐了。

果然,很快,大家便看到了黄金家族的纹样,高高地从旗杆上垂落下来,连绵的华贵毡包外,也多了一排木头磨尖了扎成的拒马,护卫们在拒马前神色俨然地站着,腰间都挎着马刀,见到珍儿一行人驶近,他们不卑不亢地低头行礼,随后,护卫长迎了上来,“科尔沁福晋,刚才囊囊大福晋说,请科尔沁娘家的亲戚到大帐见面——您的两个妹妹和她们的侍女,就住在您的帐子里。至于您的弟弟——”

“高过车轮的男童,就不能进大汗的后宫了。”珍儿也扭头对科尔沁的亲戚们说,这又是让这帮少年贵族们大开眼界的规矩,毕竟是都城,什么都比台吉毡包要来得正规似的。在老家,哪有后宫这么一说,台吉也不过就是毡包多一点儿罢了,亲戚来了,立刻就带进来叫女眷们见一见,也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