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忠实的羔羊汤若望。】
签下了代表自己名字缩写的花体字,汤若望反复把信件看了几遍,这才拧着眉头,暂且调暗了煤油灯,并且起身去洗了一把脸,确认一切内容无误之后,他并不急着抄写这封敏感的信件,而是在短暂的思忖过后,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时而拿起一个精美的圣母宝石小像,时而又拿起了一副水晶眼镜,但很快又都摇了摇头:根据果阿大主教的上一封来信,现在梵蒂冈最流行的就是东方的香水精油,很明显,如果没有一份像样的礼物,恐怕自己这封信件压根不能起到警示斡旋的效果,还会招来暴风雨般的训斥,更别说让教会出面在诸侯皇帝之间调停签约了。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向买活军所描述的最坏结果滑过去——冲突一再升级,最终,生灵涂炭,受苦的永远是最无辜的羔羊。
得买点香水才行,可是钱和货都该从哪里来呢?汤若望没有钱,南堂的财政相当紧张,即便有钱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弄来这么紧俏的货物!
向家境富裕的教友求助?他很快又摇了摇头,其实最好的办法他是明白的,那就是请买活军来拨出一份礼物,即便汤若望基于自己的自尊心不愿开口,买活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毕竟香水就是买活军的畅销特产啊!甚至,汤若望要往果阿送信,如果没有买活军点头,洋番商船都不敢帮这个忙!
只是……当一方政令畅通,官员的表现优异得可怕,而另一方甚至还要靠行贿来引起重视时,想要追上彼此的差异又有多难呢?汤若望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了传教士们的感受,对于教会还有腐朽的帝国贵族,有时候他也确实无话可说。
这一夜,汤若望没有睡好,他试着入睡,但后半夜又心烦意乱地起身祷告,在一整夜的内心斗争之后,这位虔诚的中年教士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清高。
“无论如何,事情总要有人做。”
他对自己说,“那些穷苦的农民们——他们已经够苦了,不能让他们再卷入贵族们引起的战争漩涡。”
【刘大人,】他忍着极大的羞耻,艰难地写了一张便条,【信已经写好了,但我羞惭地告知您,我还需要一点帮助才能让来信受到应有的重视……】
刘参赞当然非常愿意提供帮助,还送给汤若望一箱名贵,用水晶瓶装着的香水,汤若望选了五瓶作为礼物——剩下的他要留着日后慢慢使用,又把信誊抄了五六份,托多年相识的可靠船长,请他们把信送到果阿——现在还有船只直接从壕镜去阿卡普尔科的,实际上,汤若望对这封信要花多少时间到达果阿也没什么把握,从前他可以依靠壕镜总督府的官船,但现在,只有商船还在华夏海域来往,对船长来说当然是自己的生意第一。
买活 804 有一封信送错了 坎特伯雷莫顿牧师……
他抖了抖手里的信纸,又拿起随意搁在手边的精美木盒,拔出塞子给莫顿闻了一口,“看吧,哪怕是那些看着老实的学者,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不是这封信和礼物落到了我们手里,我还真没想到,连远方东亚的传教士,都听说了大陆上盛行的腐败,就连这样紧急的消息,都要附上贵重的礼物,才能确保它引起重视——这么看,移鼠会的主教也一样贪婪又愚蠢,即便有几个聪明人作为领头,但在汤若望传教士和主教之间的重重环节,却还是需要礼物来打通那。”
约翰.莫顿抿嘴一笑,恰到好处地奉承着,“贪财是万恶之根——不要依靠无定的钱财。”
“提摩太前书6:9——”
大主教和莫顿牧师相视一笑,欣然指出了这句话的出处,莫顿牧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不以为然:腐败固然是大陆移鼠教会的顽疾,但圣公会也并非是因为对这一点的改易而闻名于世,实际上,圣公会作为英吉利的国教,是新教和旧教之间折衷的产物,还是继承了旧教的奢侈,也因此,在英吉利国内始终受到不低的反对声浪,很多激进的改革份子都希望能彻底清洗国教会中旧教的遗痕,一个新的教派——清教便是因此成型。
同时,在欧罗巴大陆方面,圣公会又受到了旧教的敌视,大主教刚才提到的火药阴谋,就是移鼠会功败垂成的袭击计划,当时,英国国内残存的旧教徒,在移鼠会的支持下,想要炸毁英国国会大厦——当时国王正要在其中主持国会开幕典礼,圣公会的主教,以及大量信奉圣公会的贵族也都会出席。如果他们获得成功的话,圣公会在英国的势力必然会被连根拔起!
“这么说,那群该死的移鼠会狂徒,在东亚大陆上又承受了一次可耻却注定的失败?”
初春时节,肯特郡依然是寒风凛冽,犹如自然的诘问,严苛地鞭挞着坎特伯雷座堂那恢宏万象的建筑群,然而,在北塔楼,大主教的小书房中,壁炉中燃烧的熊熊烈焰,却让房间内温暖如春。年迈的大主教手中持有一封厚厚的信件,穿着天鹅绒晨衣,他青筋毕露的双手上只佩戴了一枚红宝石戒指,一串黑檀木念珠,这说明,眼下是主教的私人会客时间,这个客人和主教的关系也相当的密切。
“正是,尊敬的主教,这封信说明了一切——现在,除了丧失了壕镜这个据点之外,西班牙人还担心他们在东印度的利益,而荷兰人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巴达维亚的掌控,移鼠会虽然在大陆上正获得暂时的成功,但他们在海外的行动却一再受挫,或许西班牙贵族的钱也很快就要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