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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651)

买活军的医学很注意预防,在治疗手段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太神奇的办法,只是很在行处理外伤,对于天花,他们只能通过接种牛痘来预防,而非洲的这种溶血病,给出的回答也是简单粗暴的,对于已经患病的人来说,这是绝症,目前没有办法应对,只能通过避免近亲通婚、本地通婚来预防,拥有这种基因的人想要繁衍,就到远处疟疾没那么流行的地方去成婚。就像是两杯浓盐水倒在一起,很可能会析出盐晶,换成一杯白水会被冲淡一样,找到远方的配偶,孩子健康的可能性就会更大得多。

“但是,这可是不容易说服当地的土人,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非但如此,他还十分的博学,圣公会的乘客们,很快就沉浸在史密斯的课程里了,史密斯是个很好的老师,他不仅仅是讲授枯燥的语法和读音,而是善于利用实物进行教学讲解,史密斯说他也是这么学会汉语的,就从身边的小东西讲起,黑板、粉笔,还有吹拂的风,跳跃的鱼。这些事物对应的英语和汉语,让大家很顺利地记住了汉语的拼音,以及这些拼音对应的意思。实际上,对于这些饱学的教士来说,记住拼音对应的发音倒并不难,需要的还是对单词的积累,这才是学习语言的大难关。

为了保证他们对学习的兴趣,史密斯会给他们读一些买地的读物,这其中就有威廉医生非常向往的《非洲常见病及起因手册》,这本书是数年前,为了帮助朱利安舰队航向非洲而准备的,非洲一直以来是个多病的地方,其中有很多可怕的疾病,当地人都没有弄明白原因,只是简单地认定是神明的发怒,但,只要掌握了一定的知识,也并不是不能预防以及医治。

这其中,当然也谈到了在疟疾流行的地区常见的这种溶血疾病,史密斯还简略地讲了这种疾病的起因,这是他曾经旁听一门生物学高级课程时死记硬背下来的,“这种疾病的起因是人类身体里的一种变化,有了这种变化的人,似乎不容易被疟疾影响,就算得了也很快能好。在疟疾流行的地方,很明显,身体里有这种变化的人,比较容易存活下来,留下后代,这种变化,叫做……”

受限于他的英语教育水平,有很多词语是史密斯找不到对应说法的,威廉医生把这种现象叫做‘geat’,因为gene听起来和汉语的基因发音很相似,同时还能蹭上genea这个希腊语的词根,在史密斯的介绍中,生物因为环境而发生的种种突变,是相当重要的,很多生物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变化,迎合了严苛的环境,从而在这样的地方获得很大的生殖优势,从而让这样的特征在本地流传下去,甚至出现后果没那么好的纯化现象。就像是非洲地区的这种疾病,就是这种变化过于集中的结果。

这种说法,仔细想想就知道,可以说是非常有道理的,圣公会的教士们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在疟疾流行的地方,不容易得疟疾,或者得了也能好得快的人,他的后代如果遗传了这个特征,肯定存活率会更高,久而久之,他的后代就会遍布这片区域,这就是一点突变,最后改变了整个地区的好例子。仔细想想,如果这个现象遍布在整个世界的话,那……那世上的世间万物,其中的种种区别,岂非就不是移鼠的缔造和赋予,而是生物自由发展的产物?

这些浑水摸鱼的不速之客们,大喊着水手们陌生的高级语言——拉丁文,教士们一听就能分辨,就是常礼拜的水手也会有点儿印象,但这绝不是和水手沟通的日常语言,这说明这些人出身高贵,同时不会说英语——水手们不傻,他们也立刻发现了这一点。

“你们不敢说自己国家的语言吗?”他们厉声喝问着,“好哇,你们是哪国的奸细?”

在打量中,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线索:“双层领、高跟鞋……好哇!你们是法国人!”

这下,大家都轰动起来了,船员们立刻奔走起来,要做好随时扬帆的准备,了望手也飞快地蹬着绳梯要往桅杆上的了望台爬去,“你们这些法国奸细,有什么意图!是不是法国人追上来要袭击我们了!快!快看看哪里藏着法国人的战船!”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要搭船——”

“是的,这是问题的难点所在,在有些地方,部落不仅仅只是抛弃患病的小孩,他们还把这些孩子的诞生当做是祖先神灵降罪给村子的表现,一旦出现一个患儿,他们就立刻要给祖先神灵献上血祭,要么由此发动一场战争去捕捉俘虏,要么就在村落内部挑选祭品。这本书上告诉我们这种疾病,主要是为了让舰队的船员知道,遇到这种患儿也不必惊慌,他们并不是不吉利的东西,也没有染上瘟疫。”

史密斯无奈地说,他和威廉医生在甲板上漫步——这两个人倒是在教学中结成了好友,史密斯也喜欢生物学,同时富有同情心,而威廉医生也并不歧视平民——作为出身官僚世家的体面人物,这是个很罕见的素质,同时,虽然他不怎么情愿上船,但在所有学者之中,如今他也是最积极,对买地文化最感兴趣的一个,不像是其余那些自视甚高的教士,学习起汉语总有点不情愿,威廉医生这会儿已经完全摆出了学生的态度,在买活军的文化面前显得很有点儿谦卑,每一次史密斯返回清教徒的船只,他都很依依不舍,这会儿他也能体会到史密斯的不忍心。

“这就是医生的无奈。”他说,“总有些病是没有办法的,医生是在和命运作对,这样的说法我不经常讲——但是在您这样的绅士面前,我可以放心吐露,医学,毫无疑问,是人类对于神意,对于命运的抗争,可悲的是,这种抗争时常是徒劳无功、注定失败的,解决的办法就摆在眼前,但几乎从来没人能真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