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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670)

完全放弃伽利略,让他被宗教裁判所烧死,这是不可接受的,伽利略在移鼠会中拥有相当多的年轻拥趸。但要平息日心说的争端却又很困难,因为伽利略性格让人没法说,软弱而又不是全然的软弱,他愿意为教廷歌功颂德,却始终不愿放弃日心说,从根本上消弭移鼠会和教皇之间的芥蒂。事实上,秉持哥白尼主义的学者们为数不少,除开他还有开普勒——愿上帝保佑这个老家伙,他们俩,还有他们的学生和支持者们,可实在是让梵蒂冈很头疼那。

没准,西班牙人会把这些异见者全都凑成一船,送到东亚来。

这个念头从毕坚信心底钻了出来,并且飞快地丰满,让他意识到这几乎是西班牙人必然采用的策略。同时滋生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当然,西班牙是敌国,他们和梵蒂冈也不亲近,对于这种近乎资粮于敌,把自己领土上的聪明脑袋往外送的行为,毕坚信没有理由不加以嘲笑。但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了政治倾轧的荒唐——正是因为政治倾轧和教派斗争,以至于一个国家居然要驱逐他们最勇敢、最善于思考的学者们,这完完全全地体现了教会那荒谬的禁锢,这一切的根本只是因为日心说或许会动摇教廷多年来推行的,对于这个世界的解释!

华夏这里呢?他们支持日心说吗?还是依旧坚持地心说?但不论如何,尽管初来乍到,不知为什么,毕坚信却相信,买活军是不会因为日心说、地心说的区别而驱逐学者的,他们在科学上似乎不存任何门户之见——如果说比起欧罗巴大陆的政教分离,买活军的政体是另一种形式的‘政教合一’的话,他们却实现了另一种分离,那就是……那就是科学和政治的分离!不论是天文、地理甚至是敏感的工业制造,都归属于知识本身,似乎和政治没有丝毫的关系!

“得把人都找到才行。”

这会儿,他们放下了对让.阿诺的疏远,主动往前赶去,追上了一样停在当地左顾右盼的法国人,毕坚信匆匆忙忙地对让.阿诺说了一句,“我们要讨论一下,作为转运商对你们的红圈分数进行抽成的问题——拜托,我们可没收你们的船费——”

不过,这种谈判可以押后了,现在他们都很急于找回自己的伙伴们,英国人很担心为法国人的言行负责,所以找回法国学者的心情也一样迫切。他们急切地向让.阿诺求证,“他们都不是去伎院的人吧?是吗?他们中有富豪家的浪荡子弟吗?”

“没有,他们都是中产家庭的孩子,信仰虽然说不上虔诚,但也没有票唱的习惯,”让.阿诺反射性地回答,“他们甚至都没得过杨梅疮呢!”

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英国佬放松了下来,这年头,贵族们不得法国病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而一个中产阶级倘若没有患病,就说明他们十分洁身自好,至于教士们,献身宗教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的确不容易患这种病。这也让他们很容易地通过了入关时的传染病检查,否则还要被关到医院里去,接受昂贵的青霉素治疗。

他反问全能善,“你觉得现在是问题的所在吗?依我看,问题的所在是,他们怎么还会想回去?”

他指着眼前的景象,作为自己的有力佐证,“尊敬的全牧师,我们到达华夏才一天不到,整个会面持续两小时,他们连两小时的约定都不愿意守候,就已经四散而去,很明显,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团队的控制,这会儿我真有个问题想要和你探讨:我们该如何让他们萌发出回国的想法,而不是在这里彻底安顿下来,完全融入华夏,做他们新编纂出来的,所谓……所谓高加索族、盎格鲁撒克逊族、日耳曼族、凯尔特族?”

全能善和史密斯一起,不得不把眼神投向远方空空如也的河滨公园,他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毕坚信不由冷笑起来:毫无疑问,买活军的现实给了清教徒有力的一击,击碎了他们本来抱有的天真幻想。清教徒的盘算他心知肚明,原本,他们是想把东方贤人宗消化吸收,作为清教的一支进行联盟,但现在,清教徒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就是在买活军境内充斥着的歪理邪说之多,恐怕足够反过来把加尔文宗完全吸收,把加尔文宗变成东方贤人宗——也就是知识教的一部分,一起去信仰无限宇宙无限神……

“黑洞、白洞……”

毕坚信也在心底咀嚼起这两个单词了,这都是刚才史密斯兴致勃勃地介绍的知识,他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毕坚信当然不敢对任何人承认,但是,他一听史密斯对买活军这里宇宙概念的描述,就感到很有……不不……怎么说呢,就感到为了批驳这种歪理邪说而必须了解它的冲动。

——这也是华夏和欧罗巴很大的不同,在欧罗巴,这种病是一种流行,被视为是身份的象征,甚至很多人还会想方设法地得上它,仿佛是赶时髦,但在华夏,这就是传染病的一种,得病者要用不褪色的墨水在脸上写字,提醒其余人不能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甚至其余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作为同船人要观察一段时间才会被放出来,不能自由在关内行动。

希望他刚才在心中整理出,准备用来换砲的那份年轻学者名单里,没有人得法国病。毕坚信在心底暗暗地祈祷着,这会儿,他又开始恢复对主的虔诚信仰了,“既然如此,我们该去哪里找他们呢?这帮家伙!他们是去市场了吗?还是去港口,去工厂?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