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你对汉人深怀戒心,这是谨慎的表现,但是我的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讨厌,这让我很伤心。”
阿伦的回应也相当的直白,这汉子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小刀拍在桌上,“或许,你讨厌的是信奉知识教的我们,你的心还属于巫蛊囊仙,跟随我们来到汉人的地方,只是为了给我们捣捣乱,让我们和知识教的布摩们产生分歧?”
“哼!”阿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第一次出门,就该老实地听从兄长们的安排,请我们解答你心中的疑惑——两百文一天的价格虽然高,但这也要比汉人们另外□□便宜,汉人的打手狡猾,不出力,还会私藏财宝。我们濮越族的汉子最守信用,对于金银珠宝并不稀罕,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信用更宝贵,他们宁可花钱来请我们,也不愿意找本地的汉人!虽然二百文的价格,比我们平时做的工要贵了十倍,但对请我们做事的大官来说,却也不过是吃一顿饭的价钱!”
“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心里也很奇怪,我们从老家到万州,再从万州一路沿着江水南下,做过的所有工,都是二十到三十文一天——就这样我也觉得钱很多了,原来汉人这里这么有钱啊!还有两百文一日的工那!”
“两百文!这样的钱给我赚到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花啊!越往东边来,饵块粑粑的价钱就越便宜,还有那个叫粽子的东西,这个城里,一个大粽子也就是五文钱,两百文——两百文够我一天吃……吃……吃……吃四十个大粽子啦!”
“哈哈哈哈,阿鼓,如果不是受了知识教的恩惠,只怕这个题目你是做不出来的!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噢!阿努,这样可不好!”
“是啊,阿努,是谁教会你这些狡诈的心思?你还尊崇巫蛊,却混在我们知识教的人里,你这样会破坏了寨子上方和平的云朵!”
“就是,我们银山大柳树寨从来都是和平相处,从不向同乡、邻居下蛊毒,不管信什么神仙,我们都不互相咒骂,谁家过他们的节,我们也跟着送上鲜花,但你的唇舌就像是蛊虫一样毒,阿努,自打离开了寨子,走近汉人的地盘,你就老想着给我们下蛊!”
“这条路我们都走了好几遍啦,什么事也没有,就你总害怕汉人来害我们!”
“你是不是巫蛊囊仙派来的奸细?”
虽然出门各方面都离不开钱,但现在他们也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积蓄,那么,剩下的问题便只有两个了,第一,有没有人带路,第二,路上有没有船只、马队、店家愿意接待他们。只要跨越过这两个障碍,这些信仰比较狂热的濮越人,便可以前往大囊仙谢六姐的所在地,去瞻仰这个比最大的始祖神还要更威风的宇宙大尊神的国度啦!
“我没什么辛苦的,说的也都是真心话。”阿鼓还是一脸懵懂,他长得生嫩,瞧着也讨喜,这表情很有说服力,阿伦、阿努两人相视一笑,三人蹲下来换着抽烟,小声地嘀咕着口音浓厚的汉话——这比濮越自己的土话更能起到保密作用,因为其余濮越人听不懂太多汉话,而汉人当然也听不懂腔调这么浓的汉语。
“他们的疑心应该完全消除了吧?真是的,我看就是三条水的阿勇心思最多,一出山,他的眼睛就滴溜溜的转,我们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他都要放在心里仔细琢磨,生怕我们害他……”
“这是两个寨子的仇都还记在心里的缘故,阿勇的大伯伯就是被我们柳树寨的蛊毒给毒得瞎了一只眼,囊仙还取走了他的左手,仇恨还没有完全消失,友谊还很脆弱!”
这也是阿伦没有直接向阿勇解释,而是让阿努来扮演这个刺头角色的原因,借着安抚阿努,解开三条水寨子那些旅人心中的疑惑,同时,阿鼓则扮演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濮越少年,一出山就连吃饭喝水,甚至是如厕都学不会了,什么都要阿伦来反复教导,这也是照顾了其余寨子旅伴的自尊心。对此,他是很有经验的,阿努第一次离开老家,去往买活军的地盘时,一路上都非常的忐忑不安,离家越远就越不舒服,就像是受惊的野兽似的,一旦有什么大动静,就恨不得跳起来,惊慌害怕地跑回自己的巢穴里去——如果不是知识教不提倡蛊虫的说法,阿伦都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思乡蛊,离开老家太远就会死掉呢!
如果是几户人家一起去山下赶汉人的集市,或者哪怕去附近的汉人城市如安顺,甚至是首府贵阳,都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有话直说就是了,相信阿勇等人,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也能开口就问。但第一次出门就离家这么远,等于是进入了另一个的世界,那就又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同的。饮食、礼节、习俗,都是那么的陌生,他们有些人甚至没有用筷子的习惯,这让他们非常抵触在公开场合用餐,因为这会让他们成为众人打量、嘲笑的对象,甚至包括了和汉人打交道的方法,都需要领路人不断耐心的反复教导,以及接待方温和的态度,才能让他们逐渐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诉求,而不是懵懵懂懂地闹出笑话来。
“阿鼓,你说得对,你是最聪明的人!”
“阿鼓,你的话有道理啊,我们的小阿鼓长大啦。”
他的这番话,激起了人们的共鸣,就连阿努也露出了认可之色,小小的冲突就此平息了,汉子们心头的所有疑惑,也都由阿努这个刺头儿给释放了出来,又被阿鼓给说得热血沸腾,几乎把所有顾虑都置之度外,纷纷的热血沸腾起来,“干啦,干啦!难道知识教的布摩们还会害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