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显然的,也是无法辩驳的,哪怕就连最无耻的道学家,都说不出百姓遇灾应该安居本地等死的话来,赈灾本就是朝廷的重要职责,既然现在天灾多,那么,谁能把赈灾安排好,谁就得到正统,这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当然,这正统的释义,那是前朝的说法了,支持者还找了本朝的例子来作为佐证,本朝是喜爱夸耀自己得国之正的,其中的道理主要有两点,一,弑者,臣杀君,这是违背了儒家伦理的大罪。因而那些为得国而弑君的朝代,得国的正统就蒙了一层阴影;
二,本为权贵,为己身荣华富贵而谋夺此位的,立意显然就是低下了不少,本朝是‘奋起于民间门以图自全,初无黄屋左纛之念,继悯生民涂炭,始取土地群雄之手而安辑之’,本来是平民百姓,活不下去了,奋发图强,同时怜悯天下民生,把土地从已分裂的状态恢复一统,这是完全正当的做法,而且也是经过本朝始祖首可的标准——
从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谢六姐的正统性也很强,她可没有弑君,甚至和皇帝的关系还不错,被皇帝认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符合了第一个标准。而第二点就更符合了,这位是流民出身,起家以来忙活的就是各地的民生,还把辽东归为汉土,光复宣六慰,怎么看这文治武功都是赫赫,这么说来,皇帝简直应该主动禅让皇位,成就谢六姐的一番美谈,这完全符合上古禅让制的精髓——儒家所鼓吹的不就是这个吗?
自古以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是掌握了实权的人,想要做什么都能轻易找到人来为自己鼓吹,哪怕是皇帝异想天开地要贬低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国家都是如此,民间门也好,官吏群也罢,其中不乏也有人为皇帝的观点摇旗吶喊,甚至还要为他的话在儒门找到根脚——这也有点太欺负人了!
如果这些人都让来了,那不让皇帝去,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皇帝要去,那麻烦可会超过这些人加起来的全部。谢向上一时也不知道部里包括六姐,会是如何决策的了,他还有个很荒唐的担忧:皇帝现在等于是又一次通过‘掀屋顶理论’钳制住了群臣,得到了南下的自由,谢向上很怕他去了南边就不想走了,或者,如果南边不让他去的话,他会乔装打扮,偷着去……
不过,只要皇帝离开了京城,理论上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所以他的担心也并不那么牵肠挂肚,而做买地的吏目还有一点好,那就是上级的回复一般都来得很快也很明确,让他们在做事的时候能省掉不少担忧。甚至是在这件棘手的事情上,也是一样,一如既往地显示着买地,或者说是谢六姐特有的气魄。谢向上还是很快就收到了上峰的回答,非常简单,让他有理由怀疑是六姐的批示——
“来,都可以来!”
“他想来,就让他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秉持这样观点的人,为数是相当不少的——这从一件事可以看出来,那就是这番对话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京城民间门流传了开来,但对话的详细内容却经过篡改,这样,虽然京城这里也出现了‘正统转移’和‘正统仍在’两个派别,这样使得矛盾依然保持在儒门内部体系之中,买地新学则依旧毫无存在感,保持着其在敏朝文坛特有的一种被忽视的状态:
这学说的确是存在的,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敏朝文人一度试图从纸面上将其驳倒瓦解,但一旦发现纸上谈兵毫无作用,买地道统生机勃勃,还有‘张犬’这样的癫子为其鼓吹,似乎还真辩论不过,且自己的战友逐渐南下,力量日益单薄,甚至连江南文宗都悄无声息,似乎也跑过去换了一个名号,混得风生水起了。这些北地仅剩的抵抗力量,便逐渐敛旗息鼓,改为采取忽视的态度,就当它不存在一样,装聋作哑,连架都不吵了,甚至连这样确有其事且影响重大的辩论,都能给扭曲在自己的圈子里,绝不会给新学一点眼神。
要说这股抵抗力量是自欺欺人么,可它们残存的能量仍是相当惊人的,哪怕连皇帝亲自下场,想把对敏朝道统的争论,放到台面上来,都是碰了这样不大不小的一个软钉子。冷眼旁观的买地使团馆长谢向上,把这件事定性为皇帝的又一次尝试,他在写信汇报时谈到了自己的看法,“或许皇帝也很清楚,这些旧学臣子的命脉就在于他们的正统性,正统性决定了儒学进士对官僚晋升渠道的把持,迄今为止,高层官僚依然牢牢地把特科进士排挤在外。而皇帝的一切举动,都是试图在这道铜墙铁壁上撬开裂口,把特科进士送进这个封闭的圈子,在思想上更加亲近买地道统,也是他和儒学进士博弈中所刻意显露的姿态。”
“但是,哪怕妥协了让他参加定都大典,旧科进士在这件事上也不会有丝毫让步,民间门传说和事实的偏离,便体现了它们的倾向,或者说,也是旧科在如今的大势中最终展现出的态度:改朝换代是无法阻拦的,但他们的底线是,买地的新朝也要给他们的学说留下位置,哪怕是较次要的,大宗小宗中屈居小宗的位置,但儒门还是要保留独立的地位和完整的传承。否则,他们将会拒绝一切沟通和媾和,一心一意地顽抗到底……”
一件小事,直白点说,就是皇帝要闹脾气去参加定都大典这样的荒唐事,竟能解读出如此复杂的政治博弈内.幕,旁人看了,恐怕都觉得谢向上有些多虑,但谢向上对此却相当的认真,他仔细地解读着皇帝的心态,“皇帝的要求中也不无赌气的成分,他的性格有其复杂性和分裂性,一方面,他是个单纯而有几分天才的建筑家、工程师,另一方面他又从小受到培养,是个有多年工作经验的政治家,也承担了宗族长男的担子,有受到传统礼教束缚的一面,有作为帝国皇帝而必须承担的义务和自然产生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