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保持干净,这笔钱就免了,被查到长期污糟,那不但不免,还要罚钱。尤其这水泥路的修补,是专门的官署负责,一旦损坏了,他们查到的话,巡街吏目也要受罚,因此吏目巡街都比较尽心,这样就保证了道路的基本清洁,以及两侧的繁华商贸。临街再不是一间小院的缺点,反而成了很大的优势。
除此之外,要跟上的还有生活污水的收集,以及排泄物的处理,自从排泄物堆肥可卖钱之后,每日里收马桶、洗涮马桶的事情,都是被行会包了去的,一般人不容染指,因为这农家肥的买卖,完全是无本生意,只有一些人力,除了不太好闻之外,收入可谓丰厚,有些沼气池子如果堆得好,没有异味,产生的热力还能给浴池、热水铺子供上——且官衙门还补贴一笔小钱,这五谷轮回的买卖,算是无本万利,京城里许多公侯府邸私下都有经营,也算是皇家专营了许多奢物之外,给出的一点小甜头了。
污物入池,污水入渠,主干道铺水泥路,设雨水渠——这么三板斧下来,京城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空气一下清洁了许多——主干道这边,说不上晴天半碗土,雨天一脚泥了,就连离开大街那小巷子,很多住户也吆喝着凑钱,去衙门申请了贴补,买水泥粉来铺道路:买地的城市都是衙门管铺的水泥路,京城这里么,不敢指望了,自己凑了钱,能得补贴,按低价买水泥粉来,也就够知足的了;
空气好了,连异味都少了,再一个水也甜了,虽然谈不上所有井都能出甜水,足够百姓饮用,但甜水井的数量是要比前些年多了;疫病也少了,大家接种牛痘之后,七八年没再听说闹天花——这都是在皇帝手里生发出来的变化,有消息灵通一些的,知道这里很多都是皇帝内库出钱,是陛下亲颁赐的‘上恩’,就算是最倔强的‘强项令’,也不好意思不说他几句好话。这些人又不知道皇帝私下吃里扒外,和买活军合作,对宗亲藩王烧杀抢掠,榨干油水充实内库的事情,因此,皇帝的名声在民间是非常不错的,其实,卫妮儿私下觉得,就算百姓们知道了,那又如何呢?他们自己或许很重视宗族伦理,但在切切实实的好处面前,大多数人必然会对施恩者予以极大的宽容。
买活 960.夯货鲁二
好在,虽然院子是租的,但那铺面却是丈夫去世前刚自己买下不久,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家里,契书也在身边,一家人还不算是衣食无着,不过鲁太太也不敢再租从前的好院子了,便来了南城落脚,这里附近有个武堂和她娘家沾亲带故,有了这个靠山,附近的地痞流氓也不敢来滋扰,靠着这铺面的租金,一家人的日子还算是过得下去。
随着孩子年纪渐大,两个人的前途不得不予以思虑,鲁大不消说了,这铺子以后按理也归他继承,可学着经营些小生意,做个买卖。鲁二这里,鲁太太经过思忖还是培养他学武,这样鲁二自小就常被送到沧州学艺,机缘巧合,被舅家的师兄弟收走,练了一身的童子功。不知是否和这个有关,鲁二快十了都没有说亲,这点也时常被人说道,都说鲁二这功夫学坏了,还有说鲁大夫妻居心叵测,故意不给弟弟说亲的,反正这样的老街坊,只要是手里拿着针线一坐,满嘴里也是再嚼不出什么好话来。
为什么说这鲁二是夯货呢,这话虽然蛐蛐了鲁大夫妇,但却对鲁二是有利的,众口铄金有时候也是主持公道的一种方式,可这鲁二却不识好歹,这话被他听见之后,还捏着拳头要找嚼舌根的人算账,险些要把人给打坏了——这还好人是没事,倘若有事,他不是去南面,就得净身入宫去做太监去,在京城人人都知道,很多犯了事的武林高手,害怕官府追索,多有自宫托门路的,宫里也喜爱收用这样的中人,许多内侍卫都是这个来头,彼此援引已经成为内官的一大流派了。
倘若是做了中官,那除了指望侄子养老之外,是真没别的出路了,还好万幸这人没打坏,只是掉了几颗牙,鲁家赔了几两银子这事儿也就了了,那之后鲁太太约束鲁二更紧,又是少不得送礼赔情的,走动关系给鲁二在雄国公府里找了个护院的活儿,打那之后,大家就少见鲁二回来了,他要值更上夜,护卫主人出行——至于说对这些百姓来说高不可攀的什么使馆超市,各家模仿着经营起来的商铺,鲁二跟着他们家少爷小姐,说起来也是津津乐道,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本来他打人这事儿,在街坊间闹得不堪,得了这份活儿,人缘又渐渐好起来,毕竟跟着雄国公府,那是真的吃过见过,每每回来说些公府见闻,也够这些小老百姓稀罕的了,都说鲁家毕竟是好人家的出身,鲁二从小也是少爷般带大的,通晓礼仪,才能中选做了护院——毕竟不是他们这样的出身,年轻人还不识好赖,有些脾气也是正常,于是他打人的事情渐渐都没人提了,街坊里一班小子还是爱往他跟前凑,都向往他这利落的身手,认为鲁二哥算是街坊间独一份的能人。
“来人喽,来人喽,有没有想往南去闯荡闯荡的?今日午后都到我鲁二哥院子里来,咱们街坊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俺老鲁给大家伙踅摸了一条发财的路子,有把子力气的弟兄都来哈,必不能坑了大家,这一趟跟宫里队伍一走,便是不在南边落脚,照样返回来,抛开吃喝,好说也能落个十两八两银的——”
伴随着‘铛——铛铛’这有节奏的敲锣声,浑厚的青年嗓音从拥挤着的院门前去远了,土墙、篱笆墙上方冒出了好几个黑压压的头颅,好奇地盯着这一帮人消失的方向,平时虚掩着的门扉也被推开了,东西厢、倒座南房都有人探头出来张望,“这个鲁老二,又作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他那老母亲这是终于松口许他出门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