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军这里,才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民风就有了极大的改变——首先,是分家的时间提前了,这就带来了一个很大的变化,从前一般分家都在男『性』家长弥留时,或去世后进行,果是老太太的威望很重的家庭,分家则会在死后进行,总之,在老人死之前,们总是能享受到子女们的孝敬和服侍,并不会直接面临到分家的后果,在买活军这里,为了规避政审分的风险,大把老太爷老太太,自才五十岁甚至不到,就持着分了家,分家之后,们还要面临自的过活、养老问题。
这就很自然地引发了第二个问题,那就是老人的赡养问题,按徐地和张老丈的观察来说,这第二个问题可以总结为一个结:那就是当你手里没钱的时候,子女很自然地就不会再听从你、孝敬你了,还有一点,那便是不分了多少家产,怎么分,所有人都会觉分不公平,自的少了,个个都是一肚子苦水。
若是按照老规矩来,长子的多,要照顾父母,那么不必多说,其余的儿子女儿,甚至是已经出嫁的姑娘,以后便基本都是看不到的,甚至还有些孩子,分了家产之后,嫌弃分不公,便直接将所财物变卖成筹子,行囊一收,背井离乡去其余地方工作——这意思很明白了,以后老了有事自然是指望不上了,除非在外地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了,那或许还能见到几面。
在长子这里,却又觉自的少了,自小便承担起最多的责任,帮着父母把这个家扛在肩上,结果的还没有买活军没来之前,按老规矩的那样多,心里要说完没有怨言是假的,对老人的照顾和孝敬,就没有从前那么精心,有甚者,还因为要照顾老人,不能调动到外地工作,因此产生怨言,甚至家庭失和要闹离婚的不少见。
古人不喜欢分家,是有道理的,分家以前,不彼此心中多少意见,框子在这里,总能维持下去,一旦分家,则亲戚情谊『荡』然无存,甚至反目成仇互相举报的都不少见。这种事从古到今不曾断绝,只是在因分家时间提前了,老人不能一闭一撒手,不见心不烦,必须要承担了分家的后果。因此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中——从各种角度来说,后代们都是希望分家的,应该尽早的分家,这无异于是对老人的一种压榨,老人本人很不喜分家后晚景凄凉的未来。
像是张家、徐家这种以前没有太多劣迹,又向买活军尽量靠拢的家庭,们的境况是不太差的。且几个孩子的起步会比别的活死人都好,徐地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两个女儿出嫁后陆续故去了,还有两个还在家里没出嫁。
这七个孩子,为们生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加在一起是三个,们家在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且身体都很好——七个孩子,都养活到可生育的年岁了,便说明这家人不营养好,身体素质‘遗传’好,哪怕是从前,们算不上县里第一的人家,有很多人愿意和徐家结亲。
从各方面来看,徐家的条件都相当优越,们家人之间彼此的关系还满好,分家的脚步就不那样急迫,在依旧住在一起,虽然各处地置办着房产,账还是归公的。
若是在以前,这算不了什么,在今的分家『潮』下,这种大家族便算是相当罕见的了,在很多家庭,极端一些的,甚至是孩子满了十五岁,有了营生的,便分出去单过,哪怕依旧回来交钱吃饭,要在户口上做出切割,为的就是尽量地降低政审分被连坐的风险。
徐地这里,之前还好,的大儿子是老师,在识字班上课,二儿子,就是张老丈的女婿,原本是个秀才,想走读书科举的道路,买活军进城以后因为对算学比较敏感,人能干,一始先去为修路队算账,做们的会计,后来临城县摆脱了新占之地的名头,二儿子就考上了吏目,被派到衢县去管账了,儿媳『妇』跟着去了衢县,是在医院做事的赤脚医生,在哪里都是很好找营生的,横竖在什么都缺人,衢县要兴建医院,很轻易地就一起调动了过去。
这种时候,徐地和张老丈便又隐晦地怀念起从前了——尽管在什么都好,从前的世道,是很注意维护家长的威严的,平时什么事都不管,装聋作哑的县衙,会对不孝案极为关注,整个社会上,从族老、乡贤再到街坊邻居,都会自发地维护着孝道的重要『性』,不尊老是很严重的罪名,不分家是兴旺的表示……
买活军来了以后,这些就都没有了,随着不断的分家和迁徙,在早已没有族老了,街坊邻居的联系不像是从前那么紧密,不再是动辄便相处几十年,互相知根知底的老街坊,在的县里,到处都是外来人,到处都是搬走的人,人情似乎越来越冷漠,老年人原本能依靠的一大利器,邻里舆,就陷入了虚无之中。
且,买活军的县衙从来不管儿女的孝道问题,们只管赡养协议,果赡养协议没有在衙门‘备案’,们是不管的。老人若没人赡养,被扫地出门,倒是会被收容到孤儿院旁的老人院里去——去那里的老人,自身强体健,还能做活的还好,有病的几乎都活不过一个冬天,说来在是凄惨落魄,让人心寒。
张老丈自家是儿女满堂,一样有徐地的烦恼,此时和徐地嗟叹了一番老友们的境遇,分家了之后,今是有好有坏,总的都不没分家以前,又着重说起了两人都熟识的一个姻亲,“倒是糊涂,明知大儿不靠谱,还将家产分了七成过去,有好几十万筹子,这般可好,余下两个儿子一拿钱就都去了外地,信不来一封,大儿一家待苛刻,要说去找女儿来说理,女儿道在又没有出嫁女儿不分家的道理,什么没落着,不不掺和娘家的事,免还被赖上了养老,转头听说到云县去了。你说说,这生育养育之恩,没一样记在心里,只记这一点不公了!在五六十岁的人,还要在街上摆个油炸摊子,真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