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种谬误……真是有东西的,点破了不少以前朦胧的认识。
他在院子里来回跃动,同时上下挥手,又伏地起身、来回蹲跳,一边热汗淋漓的锻炼,一边就在思忖着今日看到的《答疑》:寄过去的四五篇稿子,其中有催促谢六姐尽快称制的,有反映教育体系残缺不全的,也有评论当今婚俗变化的,这几篇文章中,他拿定了自己率直敢言的性子,都是不卑不亢,既说了坏处也说了好处,偏偏这些都没有见报,反而是口吻最急切的一篇《协议书之问》见报了,还得了谢六姐御批答疑,张天如心中便在想了,谢六姐看过所有稿件吗?还是此前的文章都倒在了编辑选登上?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沈编辑给他的定位,便是个挑刺儿的人?
如今他和谢六姐的联系,必须通过沈编辑中转,因此张天如要同时揣摩两个人的喜好。不过不论如何,此处的机会的确也是要比吴江那里多——敏朝那里,想要一些说话的声音,得先去考进士,考中了之后,再经过十几、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才有一定的份量,在此期间,所有时光几乎都是空抛,这根本就不符合张天如的性子,因此张天如是准备在买活军这里尽情尝试,实在不行,他再回吴江去,做个‘知贼’派,哪怕是耽误了科举,又何尝不能做个名幕呢?
嗯,说起来,按买活军这里的要求,说不定和官儿比,师爷反而更容易有所发展,这个也得记下来……日后又是一篇献策的好文章。张天如放下手里的石壶,回身就进了屋,赶紧把灵感记下来,犹豫了一下,又翻检书匣,将几篇文章抽了出来,点燃蜡烛,凑到烛火上烧掉。
——这几篇文章,有指责谢六姐以文明自我标榜,实则不断推行完全没有承继的新道统,如逻辑学,俨然便是自成体系的新东西,根本不是华夏文明中任何学说的流转递嬗,不能因为它用华夏文字记载,便判断其属于华夏文明,这其实是仙界文明对于华夏文明的侵占——而且是让人心生反感的侵占!敏朝反抗买活军,才是文明之间的战争,所有在华夏文明中得到好处的百姓,都应该自发地团结起来,反对买活军这所谓‘仙界’文明的发展。
买活 第219章 张天如你来殉我
双方面的压榨!本来统治就很难了,答题更难,她又不可能完全精通所有大学教材,很多专业无关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别的不说,就说力学吧,农学生为什么会学流体力学啊?你不懂我也不懂啊……你问一个教材后半段的问题,我得把教材前半本都看完了去找答案……
半夜三更,闪烁着幽光的房间中不断发出了怨念的低语,谢双瑶改了半天,勉强把提到什么古希腊词源,什么逻辑学现状,什么前老毛子的字眼都删了,就彻底摆烂了,放弃为她觉得古人不懂的词语做注解,这工作量实在是太大,基本就等于是要把整本书重写一遍。
她把电脑一合,闭上眼躺到床上,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决定,“算了,让他去自学,符号逻辑可以不学,非形式逻辑和非形式逻辑谬误整明白也彻底够用了,他要学会了可以破例聘为高级班的教授,让他去教那群编辑!”
把这部分繁重的工作放弃后,谢双瑶获得了一点满足感,她又若有所思地睁开眼,一边用脚踩着张天如化身的枕头泄愤,一边摸出一盒酸奶,一边吸一边望着账顶沉思:张天如是个权欲很强的人,这点谢双瑶是知道的,而且她觉得有点喜剧的是,从报告来看,张天如现在和在平行时空杀害他的吴昌时,现在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谢双瑶相信张天如绝不可能真正信仰买活军的思想,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亮点——积极拥护新婚书,不介意和女娘共事,对公民权利的觉醒……完全属于他的一层保护色,他之所以会这样只是猜测到当权者喜欢他这样,并且要因此赋予他更多的权力。
他的想法是对的,谢双瑶对于身边人的任用,在某程度上是论迹不论心的,只有那些有可能被提拔到核心岗位的吏目,才有常汇报思想的权利,如果张天如是算学专家,又或者是搞农业的,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只要表现得够合格,谢双瑶都会予以重用,顶多就是他上到一定级别之后,再去查看立场是否纯洁,有没有里通外朝什么的。但坏就坏在张天如的才能是体现在这最敏感的文艺界和政治界这里,这家伙就是个搞事的天才,谢双瑶当然要用他,但是又不想让他太快接触到太多权力,她还在斟酌要不要让张天如去培训编辑的逻辑学——一旦给他在编辑部建筑起了人脉,谢双瑶毫不怀疑张天如肯定又要折腾着搞事,要夺取舆论界的话语权。
“啊!!!!”
谢双瑶把一个棉花枕头丢到床上,当做张天如狠揍了几拳,“叫你催稿!受死!给我死!还我假期!”
她飞起一脚,一个标准的回旋踢,把枕头踢飞到床脚,这才稍微解气,“以后我要在官府门前贴个告示,催稿者犹如此枕,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催稿!”
“……”马脸小吴站在门口,无语了好一会才走进来给她续上热水,“算了,不想搞就稍微缓几个月也没事,只要把政审分和稿酬的制度先批复下去,他得了分总能消停一阵子。”
“不行啊。”谢双瑶发泄完了就抽抽噎噎地坐回电脑前,认命准备开始肝了,“哎,以后要和沈曼君说下,凡是有可能带来催稿后果的字句都得给我标注出来,让我斟酌下要不要改……她肯定也是想学逻辑学,这才故意放过去的,还有那个张先生……我写漏了啊,为什么不给我校对出来?总之,既然文章里提到,那现在不给他们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