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是谢双瑶绝不可能放手的一部分,她都这么忙了,还坚持着要审阅买活周报的样稿,就是为了保证报纸始终处于她严密的控制之下。一旦对某项权力放手,想要再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有时候往往还会体现自己的虚弱,就算是拿回来了,仿佛也输给了原本的编辑一筹。
要不让沈曼君也去学,还有她那波亲戚不都来了吗?之前还收到报告说想开戏剧社,写新戏,那么多人才都去写戏很可惜,这次报纸扩编可以酌情再招一个吴江体系的女眷,嗯,张宗子为什么还不拐带一些人来,迄今为止就叫了一个写戏的男丁来帮手,真是不敏感,她在舆论界尤其是需要重用女娘,女娘!
快给我一些识字的,如沈曼君一样好用的,能做新旧文化桥梁的女娘!
张天如你要是女的我肯定重用你!
想到自己因为他肝到这时候,本来安排着休息的一个晚上又累成狗,谢双瑶踩枕头的时候不由幻想自己在踩张天如的喉管。她觉得自己还是非常缺人,各种各样的人才——买活军现在的盘子已经大到了她一个人很难顾过来的地步,尤其谢双瑶除了统治者的工作之外,还得抽时间搞农业,培训各方面的人才,至少要给他们讲解一些他们自己无论如何无法自学的难题。
调查研究的方法还好,田野调查嘛,社会学教材里都有教的,而且这相对是比较好懂的东西,谢双瑶找了教材出来,标注下就行了,她估计这本教材小吴都能自学,实际上和社会学有关的调研,主要的难点在于和调查对象打交道,至于说做表、统计,要求的数学能力也还好,现在张天如等人能搞到的样本数并不会太多,不需要很强的数学方法去分析。能调查好一个县就相当不错了,什么全国范围内的抽样调查,这不是现在的买活军能搞的。
等到能搞全国调查的时候,买活军这里应该也有高层次人才出现了,所以这不是现在谢双瑶担心的问题——谢双瑶现在难搞的是《逻辑学》的教材,张天如使她陷入了一种窘境:她既然提到了二十四逻辑谬误,那张天如就推论她手里肯定有教导逻辑的宝典,但其实《逻辑学》的教材和二十四逻辑谬误根本没什么关系。
二十四逻辑谬误实际上属于非形式逻辑中入门的知识,就现代人都应该懂一点的那种,这是一门很新的学科,和形式逻辑基本就不搭噶,谢双瑶能找出来的教材都有很多篇幅在谈谓词演算之类的东西,实话说,她看得不是太懂……而且也觉得活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看懂的。
就说《逻辑学导论》好了,这种导论基本只起到一个介绍的作用,但里面也充斥了对于活死人来说完全是天书一样的概念,谢双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改,这委实有点超出她的能力了,但又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她拖了这么多的库里其实就属教材最有用,完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或迟或早总要都搬出来刊发流传,如逻辑学这种社会科学,紧迫性虽然没有理化生那么强,但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那逃避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我靠……这怎么改啊……张天如,我要肝死了,你来殉我!”
谢双瑶越想越烦,恨不得化.身无数,再搞个分魂专职做主编,她写了条子,暂时定下了目前的方针:开班让周报编辑部自学《逻辑学导论》和《田野调查手册》,并安排优秀吏目、生员入班,定期参与班会讨论,期满后考试,分数高者考虑录取进《买活周报》,做实习编辑,另外欢迎学员对外散播教材和考卷,如有答卷优秀者,也予以破格录取。
这件事到这便算是暂完了,至于后续是谁家的亲戚考到高分,被录进编辑部,谢双瑶决定推到那时候再来烦恼,这就是统治者的烦恼了。谢双瑶发现要做好统治者真不容易,即便是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统治依然是一份高强度、无休息的工作,而且永远都要和内心的懒惰作斗争。对统治者来说,一次内心的软弱,一次懒惰,就等于是分出了自己手中的一部分权柄,如果对于权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扮演勤政的君王将是一种永无止尽的酷刑。
从彬山起家,一路发展到现在,当然也有心潮起伏的时候,但更多的还是疲倦地肝着会议。谢双瑶算是权力欲比较重的人,也对于统治很有兴趣,否则不会选择去非洲创业。不过目前拿下福建之后,她的统治区域也已经超过了原本的管辖范围。原来她的农场有几千顷地,说起来,农田的范围是比及格县加起来都大,当然员工数量还是差了很多。总的来讲,谢双瑶之前觉得自己还能应付,但现在,成功拿下了鸡笼岛和福建道全境之后,她也是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量变带来质变,其实她最近也在习惯领地扩大了几倍后必然带来的一些改变。
譬如现在,她就正学着习惯领地的扩大和权力的分散——她对自己的领地不再那样了如指掌了,不得不把许多区域分给陌生的手下管理,这一次打下来的地盘,有很多地方她还没有去过呢。
如果这种情况如此继续下去的话,买活军的统治将不可避免地染上封建社会的痕迹,皇帝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小弟来保持自己对帝国的影响力,而他自己的声音则很难传递到末梢。他既不知道乡村是什么样子,实际上也不和他们发生什么关系,他只需要掌握好那么几十上百个顶端的代理人,并且时不时地将其撤换汰新,其余的政务,都由代理人来为他去层层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