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郝君书得了钱之后,便想去做手术,但一来其子参军做了水军,离家在外回不来,家中只有一个小孙子,顾虑着若是下不了手术台,后事不好交代,再者能做手术的医生也随军出征去了,只得又苦等了半年,一切时机方才成熟,于是在云县医院登上手术台。
她以前也是伎女,也是小脚伎,这是个有名有姓的人,郝君书,郝君书辣椒酱的那个郝君书,这个伎女从广陵去了川蜀,又从川蜀去了云县,裹足三十年后,她做了手术,有了一个能贴春联的家,而且她爬上梯子之后,还能光靠双脚的力气立在那里,稳稳当当地空出双手,贴了全家的春联。
翩翩撇了撇嘴,似乎还想再笑骂两句,‘贴春联有什么好说的,我才不稀罕’,但她的眼圈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通红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上台之前,还对采风使剖白,说到自己一生中最有盼头的日子,便在这半年之中,脚下虽然依旧犹如刀割,但心中却怀有希望,怀有对明日的祈盼,这是来到云县之前,万无可能抱有的一种情绪。甚而仿佛怀抱着这样的希望,便连身体的苦痛都更能忍受了少许云云。
“希望……”翩翩不由得轻声呢喃,她觉得这个词是非常陌生的,倒是祈盼更熟悉一些,她是时常祈盼的,祈盼着今日的客人出手豪爽,大家开心,祈盼着有客人看中了她的脚,把她从这泥沼里拖带出去,祈盼着不要染病,不要怀孕,不要有更红的,脚更小的姑娘来顶了她的位置……祈盼,是时常有的,而希望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东西,这是……
翩翩不算是很聪明的女孩子,但她心里直觉地感到,希望是很危险的东西,一旦对于花舫以外的世界产生了希望,那么,似乎眼下这还算过得去的生活,便立刻显得难堪起来。她们这些花娘子的日子,就如灯下美人一般,实在是禁不起细看的,那强作欢颜唱出的《擘破玉》中,含了多少的凄楚……难道她们自己真的没有一点体会么?
但这是不能去想的东西,想得多了,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叫人心里难受,便连眼前的快活都没有了。直到有了这一张召集令,事情这才似乎有了一点改变,因为有了另一个去处,有了哪怕只是在心里,可以选择的余地——
到买活军那里去……
买活 第243章 能嫁人心里就有底了
大抵是因为她们也一样抛头露面,而且还和男丁同吃同住同行,在时人看来,几乎和伎女无异,青头女对伎女们是很友善的,时常和她们做些小买卖,还给她们送报纸,伎女从她们手里直接买些俵物不稀奇。赵大也不留意,反而把脸扭了过去,由得翩翩和那青头女娘轻声嘀咕——这若是要买些助兴避孕的东西,他听到了翩翩怕是要恼的。
翩翩和那女娘说了一会,拿了一张红纸来看货单,女娘又问她需不需要报纸,翩翩摇头道,“看过了——那上头说得可是真的?”
“那哪有假的哉!”这女娘的姑苏话说得已很好了。
他们这样的堂院,说是日进斗金未必,但每年总有不少盈余,否则也支撑不起这样中等的场面,只是有得钱多,不代表人人都能吃饱,在家里第一能吃饱的,便是红姑娘,不但吃得饱,而且吃得好,第二是有希望做红姑娘的小女子,不用做活,每日也吃得精细,叫她们认些字,又学着唱曲儿,若是有天分,便安排去青楼里做名伎,没天分的才留在家里做歪伎。
第三才是这些健仆,其中不少也是伎女生的男孩儿,长大了来做这一行,没做成龟公、茶壶,也不过是粗茶淡饭罢了,这两个健仆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哪里知道饱?早上吃了稀粥、油炸桧,撑了这一会子船,早消化得一干二净,拿着红糖烧饼,吃得满嘴流甜汁,翩翩用小脚踢了踢赵大,道,“擦擦嘴,花脸猫!瞧着多脏呢!”
赵大听了,还未怎地,金娥在旁哧地一笑,握着嘴道,“有意思!”
因在家里,义子义女彼此勾搭是最犯忌的事情,若被鸨母知道了少不得要吃鞭子,平时眉来眼去言语调弄也不过都是闹着玩的,即便有私下滚在一处的,也绝不敢对外透露,这种事,好做不好说。翩翩逗赵大,逗就逗了,金娥竟笑出声,似乎用心险恶,翩翩当即便立眉问道,“你笑什么?”
一来二去,二女竟拌起嘴来,待到船过水门,暂停下来要上岸时,翩翩便道,“我不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赵大留下来看着我。”
和一般的闺阁小姐比起来,伎女的生活还是要相对自由一点的,尤其是翩翩、金娥这样的红伎女,连鸨母都是陪着笑脸,心肝肉儿地叫个不停,有时连她的亲女儿倒靠后了——鸨母多是前伎女做的,她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归宿?正经人家,不屑于和她们结亲,不嫌弃出身的,她们反而嫌弃对方穷困,因此多是也入了行,伺候几年客人,再找个老实的龟奴成亲,如此一代代都是烟花世家,专吃这口饭的,竟都快成正经营生了!
鸨母的亲女儿在花舫上也要谨守规矩,不敢和红姑娘顶嘴,若是闹出口舌来,少不得也要被母亲拉着做筏子给红姑娘看。若是心胸狭小,那就过几年,红姑娘若还没个归宿,不那样吃香了,再翻脸拿指甲掐,拿鞭子沾了水抽膝盖后头的嫩肉,最是能折腾人,又不叫客人看得见伤处的地方。不过风月场姐妹们口角厮打的时候虽多,却也不是没有些江湖义气,曾经的红姑娘过气了也少有这样糟践的,鸨母叫人拉去卖了时,或者还会出来求求情,只多是无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