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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714)

买活军的兵丁们便轻蔑地向弗朗机人投去了眼神,这是让他们很难接受的一点:平心而论,买活军算是很不错的奴隶主,俘虏们能吃饱,虽然伙食相当一般,但至少没有给他们吃馊饭,他们能穿暖,居住的地方也相当清洁,甚至很多弗朗机人是在买活军这里系统接受教育的――八成以上的弗朗机妇女都不怎么有见识,不管她们是不是贵太太,因为教育在欧罗巴是一件很昂贵的事情,会来到壕镜的贵夫人,实在也不是很‘贵’,她们充其量只是认得一些字而已。

因为他本人没有见过狮子,所以一时卡壳了,但弗朗机人的语言中是有狮子这个词的,所以朱利安很快回答,“是的,狮子是最臭的大猫,不过,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体味是因为,因为……他们是群居动物。”

他掌握了‘群居动物’这个词,让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在几十万年以前,当人类的始祖还没有走出非洲的时候,我们的老祖宗一直都是有味儿的,就像是如今这些洋番身上的味道,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讲究卫生,而是,这就是人类天然的体味。我们华夏人之所以没有这个体味,是因为华夏的先祖,在进化的时候,有了一个关键的基因突变。”

“基因突变?”

“基因就是我上一堂课说的东西,基因突变,就是这个基因在复制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化,并且影响了它的表达,我们的某一个先祖,他没了体味,同时,耳朵也不再油了,我们的耳屎现在是干干的,一片一片的,洋番则是耳朵流油,都是因为这个基因发生了变化,而或许是因为这个先祖没有浓郁的体味,在狩猎时占尽了便宜,成为了华夏的远祖,生育了很多很多的后代,这个突变基因的表达扩散开来了,从此以后,华夏这里大多数人便都没有体味了。”

大约十多岁的老师,很动情地说,“这就像是我说过的,决定肤色的基因突变一样,当人类走出非洲之后,前往各个地方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突变,有一些突变是合乎当地自然环境的,于是,这样的人种便繁衍扩大,成为了主流。”

但是,买活军谈论人种时,语气是很平等的,他们既不觉得汉人就多么优越,也不觉得欧罗巴人就多么卑劣,黑人就多么愚笨,他们没有――没有白人们那种深入骨髓的傲慢。甚至于,在遇到买活军之前,黑人们并不知道白人老爷们的行为举止叫做傲慢。

这种感觉似乎有些过火了,他们被给予得太多了,多到已经不知该如何报答――如果说在此之前,买活军称呼他们的一声‘朋友’,朱利安能用生命,用他发自肺腑的忠诚来报答的话,那么,现在,买活军的尊重和赞扬,让他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该怎么报答?就是用几辈子的生命――朱利安也是愿意的,他唯恐还不够多。

“人类和猴子之间门的基因差别,只有百分之二。人类之间门的差别,在千分之一以下,我们以为肤色、外表,其实只是基因表达中最无关紧要的部分。那么,基因的表达中更重要的部分是什么呢?”

老师喘了一口大气,“这就是生物高阶班的内容了。你们可以到时候再学,下课!”

士兵们的抗议声几乎是立刻把他给淹没了,但是这堂课的确只上到了这里为止,因为后续的教材还没有发下来,这一堂《基因的故事》,老师已经反复地对不同的班级宣讲了很多遍,买活军的兵丁有了闲空也是要上课的,而且有很多课程并没有实际的意义,譬如这种生物课,有什么用呢?

但是,买活军发自内心地轻视他们,把他们当作了地位低下、人品卑贱的坏种看待,这种人格上的轻视,是远比肉.体的虐待更让人难受的事情。买活军考虑阉割法国病患者,因为‘感觉这些弗朗机人的道德水平非常低,在禁欲期是管不住自己的,散播疾病的危险要比华夏人更大’。

这完全是一种歧视,而当弗朗机人遭到歧视时,他们察觉到从前自己对于黑奴的歧视是一种怎样的羞辱:按照买活军的说法,法国病在患病四年之后,就会失去传染性(而且他们还有特效药治这种病,虽然卖得很贵),所以,他们会在病人的额前用特制的颜料写下日期,从这个日期往后推算四年,四年后,这个人便是安全的。当然在这四年期间门,这个人不能和旁人发生关系,哪怕是患者之间门也不行,因为这可能会干扰病程。

弗朗机人和黑奴之中都有许多人被写下了日期,但是,黑奴们――那些好色的,牲口一样的黑奴们,他们可以不必被阉割,甚至还有攒钱买青霉素的希望,而弗朗机人,他们是俘虏,做活是没有报酬的,而且,仅仅是因为一些品行上的担忧,买活军便轻率地考虑将他们阉割,为的只是避免可能的麻烦――明明他们许多人患病早已过了四年,其实是已经没有感染性了。

现在,他们又用这样轻快的语气讲述起了黑奴们的强处,把他们作为优秀的基因表达进行举例,“他们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深肤色的朋友们吃苦耐劳,不容易生病,生殖力很旺盛――身体素质也是非常重要的素质,可以说,在我们有历史记载的这么几千年以前,纯粹的智慧是难以生存的,身体素质非常的重要,在那时候,毫无疑问非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的好日子,可能有数万年到十数万年,在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日子要比我们的好。”

“但是,生活在欧罗巴、华夏的先祖们,他们因为自然环境的恶劣,不得不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更常为了争夺资源而争斗,更努力地去推进自己的极限,去思考,所以我们的社会性、组织性要比现在的非洲强得多,现在,我们的日子比他们的好过,不同地方的人们,在一段时间门有一段时间门的优劣,但没有谁会永远占据上风,只有更合适如今的情况,但是,如今的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所以,没有一种人永远比一种人更强,没有一种人,永远比另一种人高贵,基因的变化会一直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