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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知道我穿越后(155)

作者: 不废江流 阅读记录

得救了!

桓玉顷刻间落下泪来,却又克制不住对太傅露出一个笑脸,搀起他道:“我们回去……太傅,我们回去……”

裴太傅颤声道:“傻孩子,傻孩子……”

他的手仍牢牢抱着那个骨灰盒,想要在桓玉搀扶下迈出脚步。

可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了?

裴太傅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看向手中骨灰盒。干皱的手指上隐隐翻出青黑,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夺回骨灰的狂喜渐渐被压下,他体会到了四肢百骸中如万虫啃噬般的痛。

他察觉到只要自己一动,毒便会蔓延得更快,此时不动还能说上几句话。

是了,韩曜那么轻易答应换掌珠过来,定是已经确信他活不成了,才想再多拉一个掌珠下地狱。

不由得哑然开口:“……掌珠。”

她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驻足唤她,只轻声应了声,微微侧首对上他的目光。秋水般的眼眸中蕴了点点泪光,却晶亮无比,有着再明显不过的喜色。

即便当初入朝为官,她都没有这样高兴过,她一向是个从容又淡然的孩子,有时甚至显得疏离。

心中忽觉怆然,裴太傅费力对她挤出一个笑,看着她有些不解地回以一笑,突然扬声道:“阿衍!”

方行至城墙想要走石梯下来的谢衍一瞬之间似乎猜到了什么,目光一瞬之间扫到了人群中的太医令,竟拎着他直接跃下了城墙!

城墙之上百官愕然道:“圣上!”

于是太傅面对着城墙之上的百官和不顾礼法仓惶过来的谢衍道:“今日之事,是因士族而起!”

“你曾困惑为何谢清后要将谢家同曾经的陈郡谢氏扯上干系,又是为何仍要重用士族,皆是因为他娶了裴家的女儿!裴家卓然于士族,可仍旧是士族,同韩氏之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有你这样的魄力,他不敢对士族下手!”

“可这百余年的脓疮早该剃了,官员应选真正有才又为民之人,土地本该是百姓的土地,这些都不该是士族的,你做的很好!”

已到太傅身前的谢衍一眼便看出他身上是某种无解的剧毒,可还是对太医令道:“快解毒……”

太医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是对着太傅的方向,悲泣道:“太傅……”

桓玉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救出太傅的狂喜转瞬之间化为被命运嘲弄的悲痛,心口似乎又弥漫起了痛意,眼前阵阵昏暗,可她不能倒下。

谢衍已经转身去逼问被折断了四肢制住的韩曜了。桓玉听着太傅对百官以及车辇刚到此处的裴太后道:“无论是韩氏之流还是裴氏,都不该再留存了!其余士族也不应再违抗君命,若还想作乱,便别再认我这个先生!”

“我裴昇活得还算明白,不奉有疑之人为君,不举无能之辈为臣。”他用最后的力气对百官道,“你们若再为难我的阿衍和掌珠,也不要再认我做先生。”

官员与百姓间多的是他的学生,这世间还是尊师重道,若再有人为难,自会有更多之人阻拦。

毕竟百官与禁军皆在,这话应当会传遍天下。

这是他能为这两个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已经站不稳了,桓玉半扶着他渐渐歪倒在地上,悲泣道:“太傅……”

不远处的谢衍不再看满脸是血还满脸嘲弄笑意的韩曜,颓然跪倒在他身侧,喃喃唤道:“舅父……”

裴太傅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把我的骨灰和……和访晴……和访晴一起洒在……洒在随君渡……”

三十多年前在那里,满身脏污瘦瘦小小的秦访晴问他:“裴郎君,我能随你渡江去北地么?”

八年前在那里,掌珠头一次听到这段旧事,目光黯然地同他道,“我曾听过一曲歌谣,‘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度湘水……’”

两年前他看着满身凉意的阿衍和掌珠回来,问他们:“背着我这个老头子出去说什么了?”

他的爱侣,他的后辈,他的牵挂。

手中仍抓着那要了他性命的木盒。

至死他都没放开。

昇者,日升也,普照众生,是以他游学四海,教化百姓,为天下之师。

他没有死在刀剑下,没有死在动乱里,他死在对秦访晴骨灰的执着之下。

朔风骤起,吹来如鹅毛般的雪,仿若送葬。

最后一丝惨白日光被阴云遮住。

天暗了。

十一年冬,腊月初九,太傅裴昇仙逝,停灵五日于长安,供官员及百姓吊唁。

镇北王平鲁郡之乱,押送裴氏逆党进京。经由太傅府,逆党欲入府悼唁,帝不允,逆党大闹,太后亲手斩之。

五日后,帝欲焚骨为灰,百官相劝,太医令言此乃太傅遗愿,无人再言。

追封秦访晴为关内侯,与太傅配飨太庙,世人皆服。

至年关,突厥、西蕃使臣辞行,镇北王与王妃亦辞行,留两孙于长安。除夕至上元,京中无宴饮享乐,无焰火花灯,帝携百官宵衣旰食,勤勉政务。

正月廿二,留镇北王孙谢悯、谢怀及诸相监国,起圣驾,欲至金陵。

每至太傅昔年讲学之处,百姓无不夹道而迎,失声悲泣。出言不逊及作乱者,皆惩之。

二月十七,至金陵。择吉日于随君渡,洒骨灰于长江水。

东宫之师桓玉立太傅、关内侯石像各一座。太傅手执书卷,关内侯腰配悯生,并肩而立,如若璧人。帝亲书“天下之师”“万民之表”于其上,桓玉作文记之,士人争相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