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113)
少甯越发觉得这更像是一场闹剧。
齿冷,更让人心寒,“祖母在世时常说王家表哥人品贵重,是个难得的忠孝之人,我今日可真是见识了。正如表哥所说,来日,你是要登天子堂的人,功勋未筑,便娶平妻,当真是比大相公还要威风,也不怕被人弹劾。”
王珏神情一萎。
听到这,少甯已是累了,再同二人较真,当真是无趣得很,乜了他二人一眼,道:“明日,你自己来,亲到老夫人面前说清楚,此事就此揭过。”
王珏和陆婉云离开后,栖梧阁上下气愤不已,可少甯知道,这桩婚事既保不住了,那便不能再让事态扩大,不然于她名声亦是有损,遂千叮咛万嘱咐下人,务必闭紧口舌,一切待明日王珏见过老夫人之后再说。
哪知,翌日未等来王珏的致歉,王太太竟闹上门来。
少甯刚吃了朝饭,要去寒山院请安,门房便有人来报,说是王家太太带了几个家仆,在大门外叫嚣着,她这个外甥女不慈善妒,攀了程家的高枝,要同他王家退婚。
第60章
程之衍紧了紧身上的氅衣,顺着幽黄昏暗的烛光往深处走。
有刺鼻的辛辣味充斥着刑部大牢。
当是有人刚被动过刑。
不久,停在一道门前,前面带路的狱卒将门打开,侧身让过路,他顺着石阶下来,慢慢走到牢前。
深牢背光,他需要偏头,才能看清里面。
一道竹制薄床,扑在两摞青砖上,摇摇欲坠,面朝墙内,躺着一个男人。
数九寒天的日子里,锦衾被丢在了一旁。
程之衍敲了敲牢栅,那人转过头,脸上都是蓬垢。
他坐起身,勾了勾唇,道:“是副都使大人啊!”
嗓音微哑。
程之衍厌恶这牢里的血腥味,皱了皱眉,打发了陪他一起的小吏,挪脚,另选了块干净的地方,这才道:“韩指挥使,多日不见,不知身子可还康健?”
韩桐看着他,神色平静,“托你的福,还好,只是我这位好下属,不知今日贵脚临贱地,究竟意欲何为?”
“哦?真的还好吗?可怎么在我看来,指挥使大人似乎并不太好。”程之衍抬了抬手,左手从袖中捏出一方锦帕,丢到里面,“看看吧!”
韩桐认出那帕子,呆呆往前两步,弯下腰,待展开看完,脸色已是大变。
“你把我的妻女怎么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都是无辜的。成王败寇,我已是这般下场,你这样逼迫她们,又能得到什么?”
他目眦欲裂,瞠目诘问。
“无辜?”程之衍拇指擦了擦眉峰,垂眸低声道,“天顺十九年,风雪交加之夜,那个女子和她冒死产下的麟儿不是更加无辜?”
韩桐瞪大了双眼,“你怎么...”
“若欲人不知,你当不可行此不义之事。”程之衍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青墙,目光冰冷,“我听闻,那女子生前遭人禁锢,而后疯魔,生育那日,拼死产下一个孩儿,可你们趁着她正值虚弱之际,又做了什么?”
他收回目光,漆黑的双眸中带了几分迫人的威压,神色平静道:“你们为了这太子大位,用死胎换了她的孩儿,还给了她一杯鸩酒,对不对?”
“不,不,”韩桐突然激动起来,“她不是死在我们手上,那毒酒她没喝,没喝!”
程之衍冷声:“因为她被人救走了,可是没能逃出多远,你的人很快便追上了他们,她和忠心的仆人是怎么死得,你的人回去没有报与你吗?你说你手上没有沾过她的血,自己信吗?”
“你知道什么!”韩桐起身,双手死死抓住牢门,“她不死,她不死,死得便是我们。当日肃王势大,连受宠的颍王都在他的离间之下,被先帝羁押到死。若官家一味为了这个女子,再三失了理智,便是将一把最锋利的剑交到肃王手中,官家虽居安王之位,但母位低,当年根本无势可攀,肃王若找人弹劾他,他便只有被囚禁这一个结果。若真如此,之后官家又如何能在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继承这万里江山?先帝昏聩,肃王狠绝,这江山只有交到官家手里,才算万无一失。”
“一个商贾之女,委身过颍王,再跟安王,日后只会是他的污点,只有她死,只有她死,我们扶保的安王殿下,才能平安熬到去封地,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那怎么你们不去死!”血色弥漫了程之衍双眼,他盯着韩桐,这句话几乎让他力竭,“怎么不让你的妻儿去死?不是要扶保大晔,改换天地吗?怎么你谋逆前夕,还是让近卫将自己的妻儿带出了城?”
韩桐一窒。
是啊!
这是为什么呢?
他以为杀一个女人很容易,可从来没想过,她也是别人的妻子,其他孩子的母亲。他们杀她时,只以为是成全了所谓的大义。
毕竟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子便能将一场铺天盖地的弹劾消灭于无形之中,实在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自己的妻女,一想到要同他承担这成王败寇的后果,他便心疼难忍,那为何会对别人的亲人,无丝毫恻隐?
很久之后,程之衍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孩子呢!你们怎么处置的?”
“孩子?”他喃喃一句,扬起头,思绪纷乱,似乎回到了天顺十九年。
那个冬天,他们几个跟在当年还是安王的陛下身边,下江南时,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
“我姓冯,叫做冯筝,终有一日,我要将我的布卖到大晔的各个角落,我要让它南售蛮地,北销狄国,还要卖到海外去,让人人都能穿得起衣,盖得起被。让我的峥嵘布庄成为大晔第一布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