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182)
三娘子再不受宠,毕竟也是主子,圆脸婆子也不想同她闹得太僵,递了一盏茶给她,“请姑娘也体谅体谅我们,这才是没法子的了,姑娘还是安安心心跟咱们到泉州去,今年夏,估摸着苏州那边便要亲迎了,到时候姑娘从泉州老宅出嫁,安安静静的,保准没那起子不长眼睛的惹姑娘生气。”
程立姝终于知道这是要被送到泉州去。只觉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冷了个透心凉。
程立姝急得想跳车,好在一旁町蓝知道危险拉住了她。
这么哭求是不成的了,她得想法子,可想什么法子好呢?
程立姝四下茫然着,突然身侧一凉,她目光一转,便见町蓝竟起了身,单薄的身子猛然撞向了一旁的圆脸婆子。
那婆子倒了个四仰八叉,连同瘦脸婆子一道给绊倒了。
町蓝因是早有准备,很快便起了身,又使劲朝着车门撞去。
马车疾行中,她又用了十分力气,待程彻骑马奔到前方来时,便见町蓝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中,只剩下粗粗的出气了,细长白洁的脖颈往一侧歪着,摆成个令人畏惧的模样。
“町蓝!”程立姝愕然大叫开来。
正巧官道前面飘来一道狼烟,黑沉沉的,似一团经过挤压的云层。
程立姝扒着门框,凄然大叫起来。
程彻脸一沉,忙呵斥那两个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拉进去。”
说话的功夫,那团烟雾又近了几分。
程立姝却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当下死死扒着,连食指露在指腹外的一小段指甲都掰了下来。
她被拉进了车厢内,程彻也命人将町蓝处理好了,就放在后面那辆拉着箱笼的车上。
那队人马很快到了跟前,竟是出外巡视的端王殿下。
程彻暗叫运气不好,可仍是命令全队人停下,靠在一边,等着让对方先过。
哪知端王却停了下来。
“我记得你,你是宁园的。”端王举着马鞭,伏在马背上道。
程彻见躲不开,便只能下了马,叉手道:“殿下!”他平日里跟着程之衍上朝,会蜷缩在墙根下等人,瞧着宫门上的人进出,自然也认识这位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同太子性格完全相反。
太子一向爱充门面,表面上营造出的都是礼贤下士的美名,这位殿下更重实干,对脸面看得本就不重。大到去各府郡县赈灾,小到京中附近防卫,均有他的身影,除了官家倚重外,他自身的野心也支撑着他去建立更大的功绩。
因地上那摊血实在太明显,端王自然不可能不问,“这是?”
程彻面不改色,低头回道:“家下夫人要往庄子上去,不料走到半路,正碰到一头野猪溜达过来,小人得了允准,便将其猎杀了,正好一起送过去给夫人补补身子。”
“你家夫人可就在里面?”
程彻平静道:“是。”
即便是皇室贵胄,也断断没有男人不在,便挑开车帘见人家女眷的道理。
程彻绷着一颗心,见端王点点头,喝马重新动起来,松了口气。
眼看端王的坐骑就要越过车厢了,突然厢内竟砰砰响了两声,他眉峰一立,狐疑地转过头,朝一旁亲卫低声道:“你听到了吗?”
亲卫握紧了腰侧的佩刀:“似乎有小女娘的哭声。”
程彻手指都颤抖起来,勉强讪笑道:“是一个小婢子,做错了事,被主子骂,正闹情绪呢!”
端王再次点点头,面无表情往前去,正当程彻以为过关时,端王身边的亲卫,竟一脚踩向了马车车壁。
血雨腥风里滚出来的汉子,力气大得惊人,那马车竟生生往一旁转了个弯,套马车的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悬起。
那亲卫飞身一跃,踩着车壁便飞到了骏马背上,勒停惊马,大刀一扬,茜青色的车帘落下,半扇车门板哐的一声落到了官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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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内,乾德帝望着手中最终拟定的战备额度,眯了眯眼,“今日便先到这吧!”
几位老臣忙站起身,准备跪下磕个头便往宫门去。
整整议论了半日,他们个个饥肠辘辘,尤其那位刘使相,是三位老臣中年纪最大的一人,此刻腰酸腿涨,若非一旁小太监搀扶,他连站起身都困难。
无意间瞥了一眼一旁的年轻人,身挺如松,站姿如峰,不由羡慕起来。
这小子,方才帮着武安侯说话,他给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成想,竟是打着捧杀的主意。
现在才刚露出头来,正是需要打磨的时候,打磨好了,日后在朝中也是一把好手。
乾德帝照旧挥手让诸位退下。
不妨正在这时,遥遥传来钟鼓撞击之声。
锵咚锵、咚锵咚锵!
敲击的人似乎没什么力气,一下下的,敲得让人心烦。
乾德帝皱紧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这是宫门前鸣冤鼓的声音。”刘使相道。
乾德帝:“朕知道这是那鼓的声音,朕是问,发生了何事?”
早在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江问行便遣了小太监去问。
不多时,小太监哈着腰进来,脸色五光十色,仿佛见了天大的稀罕事,“陛下,那敲鼓的是个和尚!”
“哈?”乾德帝没忍住,险些笑出声,自嘲似的咳了一声,这才严肃下来,“和尚?你可看清了?当真敲鼓的是个和尚?”
“是,奴婢瞧得真真的。”
“所为何事呀?”
小太监懵了,方才一见到和尚便觉兴奋,急着过来给主子回报,却忘记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