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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春尚浅(189)

作者: 溪畔蔷薇 阅读记录

他看着这样充满稚气的涂鸦,蓦地笑了开来。

走得那样匆忙,连发梳都忘了带,却记得给他画这样拙劣的逗乐之图。

更衣后,自己往洗漱的次间去,待到了洗脸的架子前,也有一幅,约是这里下人来往繁杂,便只中规中矩画了一枝墨梅。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捏着那画,坐下来,望向窗楹外的金光。

他也盼着苦寒后的冷香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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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少甯到了温泉庄子,也是日日悬着心,程老夫人倒是坦然,随便抓来一个女使,非要四人组成牌局,一起摸牌,少甯无奈,只能陪同,之后又被程立锦闹着到山间骑马,小娘子初次来,自然也是推拖不得的。

只是打了几场牌局,又到望绣山骑了两遭马。她还是打不起精神来,每日没事时便望着窗外发呆。

也不知他一个人在宁园,下人们服侍得顺不顺意,他本是食不厌脍的人,样样都要求得精细,想着想着,便一阵阵悲从中来。

程立锦上午到山间去骑了马,回到凌霜时见她浑浑噩噩、一点精神也没有,当下吓得不轻,忙寻了老夫人来,一试额头,竟是发起烧来。

好在这次出门带足了人,忙遣了人到山下寻大夫,号了脉,抓了药,足足喝了两三日,这烧才下去。

这夜,少甯却做起梦来。

梦里,正值傍晚,雨声淅沥,云层厚垂,隐隐透着微光的天际被压得很低。

她一个人,穿着雪白的衫裙,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

远处粼粼驶进一架囚车,车上的人罩着黑色的布袋,并不见面容,但莫名的,她就是觉得是她的大人,追着囚车跑了几里地,连梦中都哭出了声。

程老夫人和程立锦除了陪在她身边,别的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日日使唤程潇,让他遣人去燕京打探消息,初始几日,尚有消息传来,慢慢的,也不知是他有意如此,还是当真难以探听到,连程潇都不愿意再往城内去了。

一晃半月。

这日,她骑马在山间散心,护卫远远跟在后面,奔了一路后,才看到东面渐渐染红的云霞,赤若烈焰中将金乌从灰色的地平线上推出,刹那间巨大的金波流转,宛若烈焰般灿烂。

她抬起头,见修得笔直的山路上,缥缈的云霞中缓缓靠近一人。

穿蟒袍,戴紫金五珠冠,骑在骏马之上。金光笼罩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到他挺拔的身姿,如山般伟岸,如海般沉稳。

少甯怔怔地,看着那人朝她一点点靠近,清润的水眸越睁越大,娇弱的身形却越发瑟颤,她几乎忘了如何开口呼唤,唇翕动着,却不能发声。

泪水夺眶而出,冲刷着她如鸦羽似的眼睫,胸臆中似有一道乱撞的气焰,烧得她脏腑酸痛不已。

再不能等,赫然扬鞭。

胯、下白马长嘶一声,踏风而去。

第91章

驱马到了跟前,少甯却没下马,只在与他隔着两三丈的地方,微微侧着点头,委屈而幽怨地望着他。

美人垂泪,若芙蓉泣露。

风吹动道路两旁的低矮灌木和离离青草,若波浪翻滚。炽烈的天光穿透葳蕤的林冠落到两人周身,跳动间,在两人脸上、身上留下闪动的光点,这光点骤亮骤暗,宛若夏夜田野间无声的流萤在竞相追逐。

她紧紧抿着樱唇,美人尖上泪水簌簌而落,鼻尖通红,如星辰般濯濯的润眸中满满都是闺怨。

他怎么来得这样晚!

程之衍胸口似被雷击,下马,踱到她跟前,朝她伸出手,她抿了抿唇,乖乖任由他抱她下来,泪水在这一刻成了决堤的洪。

程之衍抬手为她掖了掖发,什么也没说,一手扶住她右肩,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紧紧将人抱在了怀中。

“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清冷,一如冬日冰冷的夜。

可这声音却教少甯安心,她窝在他颈窝里,哭得双肩抖动。

他却笑出了声,抬起她秀丽的脸庞,凝视着如夏露般濯濯的水眸问道:“怎么哭成这样?该不会是后怕自己做寡妇吧?”

少甯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揶揄,又羞又气,雪白的拳头照着他肩头捶打起来,一面用力向外推人,一面娇滴滴的埋怨。

连日来的委屈和心酸都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的脑海中仿若滚动着滔天洪浪,“你还嬉皮笑脸的,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每天担心你,就怕你被皇家无声无息给杀了,你现在倒好,拿着这些话来堵我、奚落我,早知道,我便不管你的死活,我带着祖母和妹妹,我们三个人好好过,才不理会你!”

巍巍皇权,自古以来,敢于挑战的,又有几个能好下场?

他公然让人在官家和百姓面前挑破此事,置官家的威严和先帝的身后名于何地?官家会为了他这样一个连身份都不明,且流落在外多年的庶侄儿去公然推翻先帝裁定的案件吗?这等于是在用民意胁迫官家承认自己的父亲当年犯了错,他断错了案子,毁了儿子和婆母一生。

再则,那日在法宁寺,他对她所说的,官家对婆母是有绮念在的,他可愿意让自己曾经占有过的女子,从真正意义上成为自己弟弟颖王的妻室?即便是在死后。

这些都充满了未知。

她气他的漫不经心,她那样担心他,他却视她方才一切的情感流露是小女儿家的无理取闹。

她又哭又闹,只拼尽全力发泄心中的不满,又是捶打又是咒骂,“你混蛋!”

却不妨头顶传来沉沉的笑声,低低的,带着几分耳鬓厮磨的蛊惑,“看来不是怕做寡妇,是真的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