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105)
裴含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古怪。
凡是宫中上下, 宫正司想查谁都不必隐藏,只消天子一言, 人人都要低头退避。
裴含绎曾经和宫正司打过交道, 那并不是很令人愉快的经历。
当年他入宫为太子妃时, 三朝尚宫沈观莲仍在, 还能凭借无与伦比的资历地位斡旋其间, 为他不动声色抹平那些隐患。而今沈观莲告老, 裴含绎与宫正司打交道时, 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对宫正司千般警惕, 正是因为深知宫正司无孔不入的手腕, 以及肆无忌惮的作风。
宫正司暗中观察含章宫许久,到底为的是什么?
裴含绎第一反应是天子授意,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不是天子授意, 那么这就是宫正司自行其是。
裴含绎长睫垂落,掩住眼底凝重的神色。
他瞥了一眼景涟的神色, 明白景涟和他得出了相同的猜测。
——宫正司受命于柳秋。
裴含绎温声道:“问题不大,我会令人留意柳秋。”
景涟抬起脸,对他笑了笑,眉间仍然隐带忧虑,却不再多提,只是道:“父皇同意我年后去皇陵。”
裴含绎眉梢压紧,追问道:“怎么了?”
景涟一怔:“没什么啊,父皇答应了。”
裴含绎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景涟静默片刻。
她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秀丽面容上笼起一层淡淡的阴云。
她牵住裴含绎的袖角,转身向殿内走去,轻声道:“父皇说,自我遇刺以来,言怀璧入宫觐见,多次问及我。”
裴含绎微怔,旋即心里浮起了一个奇异的猜测,心想不会吧。
果然,只听景涟道:“父皇问我,若言怀璧有意,我是否愿意……”
她的话音顿住,说不下去了。
从她侧后方望去,可以看见她的眼睫急促眨动,颊边微泛绯红。
那当然不是源于羞涩。
景涟勉强压住心底怨怒,静静道:“我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只能掩面而去。”
她当然有理由怨怒。
她当然应该怨怒。
三年前言怀璧新婚夜弃她而去,活生生将永乐公主变成了一个笑话。
景涟自幼娇惯,从来没有人能与她争锋,更别提使她难堪。但她未嫁前有多么风光无限,出嫁后便有多么不顺。
郑熙获罪流放,尚且可以说是郑家不感天恩,与公主无关。言怀璧悔婚之举,才是真真切切抽在她脸上的一记耳光。
裴含绎忍怒,正色道:“你是怎么想的?”
景涟猝然转身。
她眼眶泛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恼怒:“言怀璧辱我至此,但凡我还有半分尊严,都不能将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再由他践踏一次!”
裴含绎道:“想来圣上也是因为言公子救了你,所以才生出这个念头。”
景涟咬牙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言怀璧救我,宫中自有恩赏酬谢。但他当年羞辱我,又不肯给我半点交代,难道指望倚靠功劳,就将前事一笔勾销模糊带过?”
裴含绎说:“倘若他给你交代呢?”
景涟道:“难道天底下,本宫竟然找不出第四个男人了?”
裴含绎心下一松。
他看得出,景涟虽然眼眶泛红、情绪激动,显见仍未全然忘情,但以永乐公主的骄傲,是断然不可能在言怀璧悔婚之后,再转过头和对方重修旧好的。
他垂睫,掩住眼底森然冷意,温声道:“不愿就不愿,难道圣上还会逼迫你?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没这回事。”
景涟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裴含绎带她去看那只会打人的孔雀,孔雀挺胸抬头走来走去,看见景涟的衣裳比它毛色更为鲜亮,大为不忿,抬头就想啄景涟一口。
裴含绎护住景涟,冷声道:“怎么回事,训禽鸟的太监在哪里?”
侍从们这时也顾不得它是珍禽,只怕它啄伤主子,七手八脚冲上来将它制服,像扛一棵树苗般弄了下去。
景涟冷不防差点挨了一下,心有余悸:“好凶的孔雀。”
裴含绎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是,平日里逗弄多了会打人,像今日这样上来就啄,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还是要好生训一训。”景涟担忧道,“东宫里有几位皇孙在,伤着孩子就不好了。”
裴含绎嗯了一声:“让禽鸟房重新训过。”
他一转头,怀贤快步走来,禀报道:“殿下,皇长孙过来请安了。”
裴含绎便对景涟道:“正巧,今日是景檀过来请安的日子,你跟怀贤去内殿坐一坐,我先见他。”
自从景涟回宫以来,对皇长孙景檀只见过寥寥几次,本没有任何感情,自然也就没什么反应。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先一步进了内殿,支颐沉思。
景涟只觉得近日以来,到处都是捋不清说不尽的烦恼。
宫中种种纠葛仇怨就不说了,就连她在宫外冒着险查行宫中母亲的旧事,也同样困难重重。
魏六那对祖孙嘴里撬不出更多话,若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动用刑罚。但一个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是娇弱年少的女孩,哪个都很容易死。
景涟只得授意释放他们,派人暗中跟踪,岂料魏六祖孙二人一路包车出了京城,看那方向像是要回祖籍。公主府的侍从兢兢业业跟在后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复命。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景涟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