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130)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神情端庄平静,她的仪容依旧典雅。
柳秋拨开女官的手,朝不远处积满冰雪的林间走去。
羊皮靴子落地,没进雪堆里,沉甸甸的,沼泽一般拖拽着柳秋的心,一寸寸往下落。
她的脸在风中被吹得苍白,毫无血色,和身后的所有人一模一样。
柳秋脚下的雪地上,忽然落下一点圆润的水珠,将雪堆烫出一个小洞,转瞬间又被风雪抹平。
我把姐姐的孩子害死了。
她想。
柳秋转过头来。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校尉走过来,关心道:“柳大人不吃些东西?下午路更难走。”
柳秋摇头道谢,又道:“下午不是往那边走?那边地势偏低,往下走总比往上走容易。”
校尉顺着柳秋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底一哂,还是很恭谨地道:“大人想错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更遑论山间积雪难行,恒春山地势起伏极大,摔进山谷里连人都未必能找到。
柳秋缓缓道:“恒春山太大,这样搜下去,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
校尉道:“话是这么说,但总得仔细搜,要是落下哪些地方就不好了。那些逆党运气真是好,赶上一场雪,把后路全抹平了。”
柳秋睫毛微垂,轻轻咬着牙。
她心底还存着最后一份指望,因为她知道那些逆党没有离开这座山。
她存心借逆党作刀,设法为他们指出一条入恒春山的路,却没想到被反过来摆了一道,那些逆党自己留了后路,动手时用的招式、携的佩刀,都与陈侯当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秋不信他们能摸清自己的底细,她更倾向于那些逆党本就要披上一层伪装,以此避免查到他们身上。
岂料他们偏偏假扮成旧江南道驻军残部。
柳秋闭上眼。
那些逆党本就是有她相助,才能入恒春山。倘若他们出来,想要无声无息消失无踪,没有她的帮助根本不能做到如今这样天衣无缝。
所以他们很可能被雪困在了山里。
那公主呢?
柳秋心头抽搐起一阵熟悉的剧痛。
她顾不得去想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也顾不得考虑公主如果平安回去,会面临怎样艰难的境况。
她自负算计精妙,此刻却算不了更远更长久。
人总要先活着,才能叹其他。
她只要景涟活着。
.
言怀璧勒住马。
他朝前张望,只看到飞舞的雪片,远处的林野上白茫茫一片。
一匹黑马从后面赶上来,是言家的护卫。
言怀璧道:“怎么了?”
护卫低声劝道:“公子,雪又下起来了,不如先停一会,这样的山路,马摔一跤就爬不起来了。”
言怀璧转过头。
他的目光掠过身后来路,远处深刻的马蹄印已经被风雪掩盖,只能隐约辨认出三两点曾有人走过的痕迹。
禁卫们已经喊得喉咙干涩,出不了半点声音,就连护卫也是口干舌燥。
见言怀璧望来,一个个都露出忐忑的目光。
言怀璧沉默片刻,道:“先原地停下,继续。”
他说的含糊不清,护卫却立刻听懂了,一挥手招呼所有人原地下马暂歇,另一手举起一样东西,凑到唇边。
“嘀嘟嘀嘟嘀嘟!”
鬼哭狼嚎般的唢呐声再度响起,破开呼啸的风声与飞雪,仿佛能传到千里之外。
禁卫们竭力克制,仍然忍不住露出痛苦神情。
言怀璧是唯一一个没有下马的人,唢呐声起的那一刻,他的那匹马已经朝更远处走去。
护卫的唢呐停了:“公子?”
言怀璧道:“吹着。”
护卫领命,立刻再度奋力吹奏起唢呐。
言怀璧策马,慢慢向远处走去。
风雪寒天,陌生山路,独自一人贸然离队实际上非常危险。言怀璧自幼受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自然明白。
他倒不是为了躲开难听的唢呐声,而是循着本能行事。
呼啸的狂风扑面而来,割在脸上像是钝的刀锋。
一捧飞雪扑到言怀璧脸上,他缓缓眨眼,拂去颊边雪沫,怔怔望着寒风卷起更多的雪,继续向远处轰轰烈烈吹过去。
远远望去,风雪仿佛永远不会休止,像天地间一张飘扬的白纱。
又好像他见到永乐公主那日,她臂间笼着的白绸。
言怀璧勒住马,微微失神。
崇德十六年的宫墙下,公主轿辇招摇而过。
轿辇上的公主仰着一张娇艳的面孔,衣裙却白如霜雪,发间别着素色的珠花。
像一尊高居莲台的冰雪雕像。
美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所有人低头,恭谨地避开目光。
直到轿辇远去,言怀璧抬起头来。
引路的内侍善解人意,抢先对他道:“言公子,方才那位贵人是圣上爱女永乐公主。”
言怀璧点头。
他轻声道:“我知道。”
内侍没有听清,追问一句:“公子说什么?”
言怀璧不答,只道:“我看公主一身白衣……”
他话音恰到好处地顿住。
宫中不禁白衣,但素淡衣裳多是丧期穿着,说来不吉。妃嫔们为了讨个好意头,也怕惹得圣上不快,故而除了宫正司极少有人穿白,更何况是如永乐公主一般,全身上下通身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