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61)
言怀璧却没有答话。
一片沉默里,言夫人慢慢转过头,望向身后。
言尚书站在那里。
他的神情很淡,仿佛面前这幅感人肺腑的母子重聚景象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波动,又仿佛面前的言怀璧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言夫人只看见他的脸色,就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别过脸,拉着言怀璧就要往里走,却没有拉动。
“母亲不要忙碌了。”言怀璧温声道,“儿子今夜回来,是为了明日赴宴时一起入宫,等过了中秋宫宴,儿子还要离开。”
以言尚书的官位,他的夫人、嫡子都有资格一同入宫接受赐宴,更何况言怀璧此次归京还立下了大功。
倘若言怀璧今夜仍然不回来,明日一家人分开入宫,等同于将家中的矛盾揭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言夫人的笑容终于渐渐淡下去。
她的神情此刻与言尚书一般无二,冷淡至极。
但她没有责怪儿子,而是转头看向言尚书。
“言敏之,你什么意思?都三年了,还不肯放下是不是。”言夫人冷冷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如果容不下他,就写一封休书,我带着儿子回娘家。”
她是名门出身,夫妻二人相伴多年,在言怀璧入宫辞婚以前,夫妻感情极其融洽,几乎连脸都没有红过。
听到妻子寒声质问,言尚书终于不能继续板着脸一言不发。
他道:“三年前的事,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是他非要气死我这个老子。你不知道,圣上御赐的令牌,他居然转手就在刘冕府上用掉了,只因儿女小事,便可以胡闹至此,轻易用掉那块御赐令牌,令私情跃居理智之上,如此糊涂,怎堪造就?”
言怀璧却突然开口。
他平视父亲,语气仍然恭谨,出口的话语却分毫不让。
“父亲,儿之所以还称呼您一声父亲,是念在您的养育之恩,并非当真要事事屈从——三年前的事,本就是您毫无原则、利令智昏,儿自忖没有半分过错。”
这句话可说的太过冒犯了,言尚书怒道。
“放肆!”
下人们听得胆战心惊,悄无声息走得一个不留。转瞬间庭院中只剩下言家三人,言夫人身侧的婢女本来还在迟疑,言夫人严厉地盯了她一眼,婢女顿时一凛,连忙退去。
言怀璧丝毫不因父亲的怒气动容,静声道:“敢问父亲,儿何处放肆?”
言尚书冷然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铺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对我出言不逊?”
言怀璧眉头微蹙:“敢问父亲,令同姓兄妹相婚配,违逆伦常,也是为儿子着想吗?”
他注视着言尚书,声音终于泛起冷意:“父亲明知此事,却不拒婚,反而推波助澜,纵容儿与公主亲近。父亲身为大宗伯,总理礼部,本该为仪礼典范,却率先违逆人伦,倒行逆施,令儿如何能够心服?”
言尚书淡淡地道:“这是天恩,公主乃景氏皇女。”
这句话其中意味很深。
言怀璧秀美面容在月色下越发冰寒如雪,失望道:“父亲曾经教导儿子不欺暗室的道理,却要自己率先违拗。”
他闭了闭眼,像是有些话不愿出口,却在迎上言尚书冷淡的目光时改了主意。
言怀璧轻声道:“父亲,您连自己嫡亲兄弟的存在都要抹消,究竟是因为担心天子迁怒,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言尚书面色骤变。
言夫人心叫不好,想去阻拦儿子时,已经晚了。
话已出口,言怀璧索性不再迟疑。
“您曾经说,儿子不负言氏的才名盛誉,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上一代言氏的才名盛誉,却不是落在您的身上。二十多年前享尽风光、誉满天下的言氏公子,不是言敏之,而是言毓之。”
不提他话中的冒犯,只说直呼父亲名讳,便是极大的不敬。
但言怀璧此刻并不想纠缠这些,他只是看着言尚书,目光清凉如水,仿佛要看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当年二叔私奔后,您放出言毓之病故的传言,与他断绝一切干系,让言毓之至此变作一个死人,致使祖母忧虑而终——但其实,本不必如此,您亲手斩断二叔的后路,独揽言氏风光,究竟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您自己,您的心里应该清楚。”
言尚书的神情几乎可称森然:“你叔父弃家私逃,违逆母命,是为不孝;为色所迷,阴阳颠倒,是为不智;负隅顽抗,不敬天子,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不智无节之人,怎配再为言家子!”
言怀璧道:“是么,可我觉得,二叔并非不忠,只不过他们夫妇所忠贞的君主……”
啪的一声脆响。
言怀璧的脸被打得偏过去,雪白颊边浮起通红的掌印。
抢在他大逆不道的话语出口之前,言尚书的耳光落在了他脸上。
“我看你是昏了头!”言尚书厉声,“再敢出此狂悖之语,休怪言氏容不得你这孽子!”
言夫人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还来不及心痛儿子颊边的掌痕,先尖声斥道:“言敏之,你敢!”
言怀璧自嘲一笑。
“子不言父过,儿自幼享受您的精心教养,本没有资格批驳父亲。但您为了迎合圣意,不惜为此制造出同姓兄妹逆伦的惨剧,实在令儿无法生出半点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