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驯养指南(139)
衣裳是皇后早早备下,三个月前就叫针工局赶制的了。
“一会儿就换下来,这衣裳我叫人给你丢了去。”
“不用。”他连忙拒绝,“衣裳我自己留着。”
这棉衣,是陈玉珠熬了一个月才缝制出来的,乐乐亲手给他放进包袱里的,就算不穿,他也舍不得扔。
瞧他那紧张样儿,皇后心里一个落空,她自是明白过来这衣裳背后的含义,心里头酸酸的,说不出的滋味。
她强扯出一个笑,“依你喜欢。”
母子俩这么一直牵着手,说了许久话。皇后对于他在民间的生活颇为知晓,这么些年,暗卫来往宫中的信件不断,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想要听他慢慢道来。
自然,有些心酸坎坷,佟暄都刻意隐去,可皇后还是在言谈间,捕捉到他的诸多不易。就冲他和自己说话的那股子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便叫她心中难过。
终于,东拉西扯,皇后还是问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儿。
“闺女……都一岁多了吧?”
提起女儿,他脸上不自觉地温柔,“是。”
“小名叫心心?”
能知道的,皇后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还不忘叙说了一下,“天心”一名的含义,自然又引得皇后一阵欣喜。
“心心怎么样?可还乖巧?”
一说起这个,他又笑了,“皮得很,随她娘了。”
皇后瞧儿子这模样,心中熨帖,也是为他感到高兴。但她紧接着收了笑,话锋又一转,“和崔家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他思虑着,沉默了。
皇后轻轻叹气,“依你父皇的意思,马上就要放你到朝堂上历练,我能帮到你的不多,可你眼下在朝中毫无根基。朝中无人,难以施展,只怕你以后的路,寸步难行。”
皇后的意思委婉,还是希望他能够娶崔知月。
皇帝向来忌惮外戚,扶华皇后对此万分谨慎,她刻意回避对母族的过分扶持,踩钢丝一般维持着平衡,饶是如此,依然没少挨娘家人的不满。他们面上不敢说,可皇后心中清楚,族人们暗忖,罗家出了一门皇后,却一点也没沾到她的光。
可也正因为此,她才得以换取在皇帝心中坚固的信任。
然代价就是,太子身后可依仗的势力,又少了一股。所以皇后比谁都迫切,能够促成他和崔知月的婚事。
民间的那个杀猪女,最好不要出现。按照原定的计划,“佟暄”这个人会在世上彻底消失,这正是时机,可以斩断过往的一切,摆脱他在民间时所积攒下的那些累赘。
是的,累赘。皇后是带着最真诚的慈爱去关切心心和她娘的事,但并不妨碍她认定她们是一对绊脚石。
馥郁的香气自铜炉中飘出,熏得他微微头晕,他垂头,缄默不语,似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皇后拍拍他的手背,将他元神唤了回来,“不着急,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你慢慢考虑。眼前,先把你父皇要给你的任务,打个漂亮仗。”
今日的朝堂,颇不寻常。
大臣们同往常般,踏着青灰的天色,在太阳都还未升起的清晨,匆匆赶赴紫宸殿。可一入了殿,大家便觉出异常。
大殿东南角,立着一个眼生的少年,手持白玉笏板,垂头静默。少年一张玉脸俊秀,身姿笔挺,肃肃然如修竹清减,眉眼温和,不闻周遭罗唣,似隔绝于世。
在看清他的装扮之后,连素日总是呵欠连天的大臣都惊得瞪大了囧囧双眼:
只见他,一身朱明服,着红花金条纱衣,腰佩通犀金玉带,头戴金涂银汲花饰发冠,导以犀牛簪。
这身打扮,不消说,是皇太子才配享有的制式呀!
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和少年隔出点距离,窸窸窣窣低声议论。可那音再低,交叉的议论声盘旋在大殿上空,还是传入了少年耳朵里,但他只是独自静默。
双方都默契地,不去互相惊扰。
直到皇帝现身,坐上龙椅,方才向众臣子正式言明少年的身份。
原是太子在东宫养病多年,近日终于得以痊愈,便从今日起,上朝参政。
这番话无异平地一声惊雷,在朝臣间炸响。大家虽早对他的身份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官家宣布,又是另外一番份量。
在朝中担任职务的三皇子与五皇子隔空对视一眼,向来不对付的二人竟头一次默契地互相寻到彼此的眼神,互相确认过了:原来你也吓一跳呀!
皇帝也不发话,就这么任大家讨论,待争议声平息得差不多了,还是崔阁老带头,领着众臣,朝太子长作揖,“恭贺太子殿下。”
祝贺他,久病痊愈,执掌朝政。
“这次的春闱,就交由太子负责,王德君,你全程协办太子。”
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立刻迎出来,“臣遵旨。”
“儿臣遵旨。”
散朝了。身着官服的朝臣们鱼贯而出,也有几个大臣终于壮着胆子,上前慰问,以示关切。他都报以微笑,温和有礼地回应,倒是给朝臣们留下一个亲民和善的印象。
被皇帝指名要协理太子春闱事宜的王德君更是惶恐,他是一个坚定地“三皇党”,朝中人都知,他王德君是三皇子的人。可现在,却被官家指派协理太子,他心中百转千回,定了定神,赶紧先主动上前,同太子问安,顺便浅聊几句,互相认个脸熟。
好在太子亲和,似乎并不知晓他和三皇子的关系。也是,他一个刚露面的隐身太子,对朝堂上的事,恐怕也还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