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驯养指南(140)
太子看着眼前虚与委蛇的人,眸中暗敛寒光。看来这皇帝,怕是故意安了个难搞的人给他。王德君是三皇子的人,他知道。
大殿人影稀疏,朝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王德君同太子熟悉了几句,也是持着笏板走了。
风起,云流。
李煊站在紫宸殿前,望汉白玉的台阶雕栏玉砌,紫、绯、青各色官袍流动,如游鱼入海,缓缓向宫门外散去。
远处,乌云衔雨,压抑着雷声,闷闷地朝紫微城的方向聚来。
风撩起他的绯色纱衣,金色绣线泛出微光,似在脚边圈起的粼粼波纹,送他远航,从此长风破浪,劈波斩棘。
天边乍现一道金光,刺入眸中,他微眯了眯眼,攥紧手中的白玉笏板。
这皇城,该变天了。
第60章 京中噩耗
缘来客栈。
鸡鸣时分,方恺早早地便醒了。更准确说,他昨夜一整晚就没怎么熟睡过,脑子里像绷着一根弦,迷迷糊糊地,生怕睡过头,错过了去考场报道的时辰。
直到鸡鸣响起,他方才一个轱辘翻身,收拾着考场要用的书具,再把浮票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在胸口保管好了。
刚整理完这一切,就听到门口响起了店小二的敲门声。“公子,该赶考了,别误了时辰。”
这缘来客栈是个有经验的,春闱时专门招待全国来的各地考生,为防止有考生错过时间,还有专门的“叫醒服务”。方恺倒是白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他道了句谢,将书箧背上身,推开房门。
却见隔壁间,佟暄正好也推门而出。
“子言,你也收拾停当了。”他高兴地迎上去。
不知为何,自入了京以来,二人似乎很少有碰上的时候,分明就住隔壁间的呀。不过大家多数时候都是关在房中温书,他料想佟暄也是,整个人都埋进书里面了。
寒窗苦读十余年,成败在此一举了。
二人下到大堂,客栈有专门为考生们备下的热腾腾的早餐,名字也取得吉利,什么“开花馒头”“状元烩面”,图的就是一个彩头。
二人简单吃了点,便开始赶往考场。
佟暄今日沉默得异常,总是低着头,不知在深思些什么。但方恺也没觉出奇怪,这个时候了,谁都难免紧张,就连他自己都还在脑海里最后复盘了一遍几个重要“考点”。
京城的街道上,乌央乌央全都是朝贡院赶的学子们,个个衣冠齐整,步履稳健。
从城东去往贡院的路上,有一道“状元桥”,传闻赶考时走过这道桥,便能得以高中。大家都愿意图个吉利,纷纷往桥上挤,分明地拥堵不堪了,方恺还是兴致勃勃拉着佟暄,要往那桥上去。
佟暄被夹击在人群中,几乎是脚不沾地,被人流推着下了桥。他看着这众学子赶考的盛况,心中自又是感慨万千。
终于,二人气喘吁吁赶到贡院门口,早已是累出了一脑门汗。
方恺排在队列中,轮到他时,将浮票递过去勘验,又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搜身,这才得以放行。
佟暄已经先一步进入考场,特意在大门口侯着他。再往前,就要进入到各自的号子里了,整整三日,都要关在那里头,奋笔疾书,倾尽毕生所学,搏一个功名荣耀。
“康之。”
佟暄叫住他,不知为何,方恺觉着,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郑重到仿佛他们就此分别的不是三天,而是永久。
“好好写,我相信你的实力,期待在皇榜上看到你的名字。”
他在初春的料峭中,深望着他的脸,同窗八载,这其中的情谊,难以言表。
就此别过啊,康之。
“你也是,子言,希望这次我们能一起题名金榜!”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上前抱住他,用力拍了拍他肩。
“康之,珍重。”
方恺望着佟暄的背影,他沿着贡院长长的过道,走了去。奇怪,贡院的过道并不长,可他怎么好像走了很远、很远。想起刚刚他给自己的那一个拥抱,恍然间,竟觉得那道笔挺的身影,远到似乎再也难以触及。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忘掉心中那奇怪的直觉,去寻他的房号了。
他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佟暄”这个人,就要从这个世上,永久,消逝了。
五月十九日,这日的孟夏,浔阳县落了一场暴雨。
范灵乐刚从肉铺回来,立马进入房中陪女儿玩耍,看了一天娃的陈玉珠终于在这个时候得了空,去给一家子人备晚饭。
“心心,看这里。”她拍着手鼓,给女儿打节奏。小家伙如今快两岁了,不仅能自己直立行走,还会和着节拍手舞足蹈。那白藕似的小短手上下晃动,动作笨拙又滑稽,却叫人看来实在可爱,每次她一舞动,就能逗得身边一群大人哈哈大乐。
只是可惜,佟暄分明才走了半年,可对于女儿来说,却是错过了很多。
去岁他离家进京时,女儿连路都不会走,也不会叫“爹娘”,整天“哒哒”地唤他。可她现在都能走能跳了,也会奶声奶气地叫“娘”了,只是可惜,没人教她喊“爹”。
对于爹爹,她也早都忘却了。
有时,范屠户也会逗弄她,还记不记得“爹爹”?她都会睁着一双鹿儿般懵懂的黑眸,不明所以。
这时候,范灵乐心中都会不由一阵失落。
女儿都把他忘了,他该走了有多久了?
而自己对他的思念,却是一日胜过一日,他该走了有多久了?
虽说每月他都会给家里来信,可文字终究太隔绝,而他的温度又太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