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181)
薛照不问萧约方才去了哪,他便也低着头不发一言,看着腕扣红线,思绪莫名跑偏到悬丝诊脉这种听过没见过的把脉手法——
薛照不会医术,但是顶好的治心病的大夫,一眼能看穿萧约口是心非的病症,开的药也对症,等待和包容。
那他自己的病症呢?痴心若狂,怎么医治?医人不自医,薛照显然无法自拔……可他到底不是真的大夫,他是薛照,不应该为情自苦,至少不该到这种程度……
萧约思绪万千,一直出神到薛照系好红线,双手托起他下颌,端详一阵,指腹轻轻擦去眼尾残留的胭脂。
萧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薛照眼睛,听见他说:“我说过,不用涂脂抹粉你已经很好看,弄得眼睛红红的,像受了委屈似的……这样子,我也喜欢……早知道还是该给你买只兔子灯。”
轻柔的触感掠过眼尾,比萧约自己恨不得搓下一层脸皮的手法柔和多了。
但不用足劲道,怎么擦得掉?
就算用劲,大概也是擦不掉的。
萧约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眼尾还晕着一团胭脂涂不出、外力散不了的红,岂止眼睛,连鼻头都红了。
有红线相连还不够,薛照无视街市之上众人或戏谑或鄙夷的目光,来牵萧约手。
“你……你这是去哪?”萧约慌忙挣脱,把松鼠灯塞给薛照,自己手里紧紧攥着那盏猫灯。
“回家。”薛照垂眸看了看手里仅剩的大眼睛大尾巴松鼠,“来时就是这条路,不记得了?韩姨和一两还在家里等我们。”
“就这么回去了?”萧约感到掌心潮湿,越发用劲地握住提灯木柄,“街上还有这么多人……这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了……”
薛照静静地看他。
萧约不敢直视薛照的眼睛,于是仰头望天:“月亮出来了,今夜是元宵节,一年就一次,难得这么热闹……还有这只灯,猫怎么会没有尾巴,你那只松鼠好大的尾巴,就是脸不像你……不够好看,但也是尽力了,不可能一模一样……我、我们……”
萧约语无伦次,但薛照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图,并且给出了让他满意的安排:“这时候,摊主应该还没有收摊,我们可以去把尾巴补上。等尾巴时,赏赏明月。”
萧约眼尾的红染到颊边,点头“嗯”了一声。
摊主一家果然还没走,见薛照去而复返,像天神降临一般欢喜,问清缘由后,一拍脑门:“可不是缺了尾巴,还是贵人心细!”
摊主给灯笼加尾巴的时候,薛照和萧约就坐在先前的位置,看着狗儿已经给滚灯周身糊上纸罩了,正在往上面描画花样。说是花样也不准确,是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团圆平安。
摊主忙着手上的活计,瞥了一眼,笑道:“我不识字,也还没攒够钱送狗儿去读书,只能瞎描瞎画。我们做灯笼的,好看好玩只是添头,最要紧的是实用。灯笼虽轻,但哪家哪户离得了它来照明?日日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的东西,最好讨个吉祥意头,所以要在灯上写点吉利话。我请巷头秀才先生给我写了满满一篇,看不懂,但日常能够比着描画,什么富贵荣华啊,招财进宝啊,客人们看了喜欢。不过,我真正认得的还是‘团圆平安’这四个字,只要一家团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狗儿勾完“安”字的最后一笔,笑着应声:“就是!谢谢大人,让我爹能够留在家里,让我们一家团圆!”
薛照看向萧约:“我说过,我们家,他说了算。”
狗儿很上道地对萧约磕头道谢。
萧约伸手去扶孩子,却又想起方才在巷子里,齐先生以狗儿为论据,指责薛照爱得自私。
爱不就是自私的吗?博爱的真名叫做仁义。
“其实,我并没有很喜欢孩子……”萧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薛照说这种话,但话出口之后他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难为情,“我这一辈子,原本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让自己尽兴,照顾好家人……我父母也没指望我传宗接代,没人勉强我,也没人能勉强我。”
薛照眼眸深深:“我知道。”
萧约鼓足勇气用如此委婉的言语和薛照坦白自己知情,但他平静得过分,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灯笼摊主糊好灯笼,转过头来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犹豫一番之后奓着胆子在递上灯笼的同时,对二人道:“今夜过节,我家运气好接到贵客,让我一家得了生路,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还想腆着脸求贵人们一件事。”
萧约喉头正被话卡着不上不下,想要一吐为快,闻言点头:“你说就是,只要我们能做到。”
摊主目光落在自家儿子身上:“狗儿还没有个上学的大名。我一辈子睁眼瞎,不能让儿子也这么过,一家人拴紧裤腰带也要让他读书识字。贱名好养活,但读书人总不能一直叫狗儿,多难听。巷头的秀才倒是也能起名,就是从书本里摘出来的字我听不明白,一笔一划的皱成一团泛着酸气,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叫着也拗口。二位贵人让我儿能够有爹娘照看着长大,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再长爷娘一般,又有身份和体面。所以我想求贵人赏一个名字给他,也好托二位的福,让这孩子得些好运。”
给孩子起名是父母的权利,但薛照这一辈子……大概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萧约看向薛照:“你来?”
薛照摇头道:“我这一生坎坷多舛,自身都没有好运怎么给他人福气?你来吧,既要行善施惠,自然是要给个最大的。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比你起名更带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