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择枝(124)
许菱玉凝着他专注的俊颜,又是发愁,又忍不住心生赞赏。
定力好的郎君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叫人不经意便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罢了,他既有志向,她总不好强行阻挠。
考举人、考进士,又不是靠志向和定力就能考中的?秀才未曾拜会过名师,多半考不中,她且安心等着。
许菱玉一面宽慰自己,一面整理从前的书册。
话本子她都看得差不多了,改日趁凉快些的时辰,得再去趟书坊。
屋内闷热,许菱玉拭了拭汗,又拖出一只藏书的箱笼。
有些重,她拖得吃力。
“咦?这里头装的什么书?”许菱玉想不起来,扶着腰,侧眸问金钿。
金钿也记不太清,拿来一串钥匙,一枚一枚试过去,试了五六把才打开。
箱笼盖子打开的一瞬,淡淡霉味扑面而来。
许菱玉赶忙拿帕子遮掩唇鼻。
“哦,是旧账册。”金钿拿起一本,轻轻拍了拍,才递给许菱玉,“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没想到芹姨还收着。”
许菱玉随意翻开一页,看到上头标注的日期,倏而愣住,竟是十七年前的旧账。
当初,这些账本还是阿娘管着的,难怪芹姨这样珍藏着。
许菱玉手捧着账本,缓步走到书案侧。
看上头的进价、卖价,许菱玉不由暗自感慨,原来这十多年,布价已涨了三四成。
不过,料子、花样也都不同了,不能单论价格。
上头还有批注,字迹娟秀,应当是她阿娘留下的。
只是,这字迹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难道她小时候,芹姨曾拿阿娘写的字教她识字?
许菱玉指腹摩挲着一处清晰些的批注,微微失神,努力去回想。
可小时候的事,她能想起来的实在太少,且都模糊。
或许,她可以拿这账本去问问芹姨,芹姨肯定记得。
金钿见她看得认真,站在一旁,轻轻替她打扇。
窗外一丝风也无,扇底轻风相送,虽不算极凉爽,倒也不觉那么闷热了。
金钿一下一下摇着细绢团扇,徐徐轻风拂动案头红丝带。
那红丝带被镇纸压着,只是微微鼓动,上面“平安如意”的吉利话起起伏伏。
余光瞥见那微动的红丝带,许菱玉下意识侧眸望去。
蓦地,她松开一只手,伸向红丝带,细指张开,将丝带向两端压好、抻平。
“平安如意”四个娟秀的字迹,清晰映入眼帘。
“这字?”许菱玉呼吸一窒,生怕是她的错觉。
她深深望一眼红丝带上的字迹,又收回视线,落到账册间的批注上。
“金钿。”许菱玉嗓音微微发颤,“你瞧瞧,这字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金钿倾身细看,也觉得很像,但这怎么可能呢?
“小姐,女子字写得好的,大抵都差不多吧?”金钿握着团扇,小心翼翼回话。
许菱玉不信,她拿起账本,抓起红丝带,小跑出去:“芹姨,芹姨,你快来看!”
芹姨正在院中树荫下择菜,许菱玉将红丝带放在摊开的账本上,送去芹姨面前。
“阿玉看到什么了,激动成这样?”芹姨手里菜也顾不得放下,身子略往后仰些,拉开些许距离,盯着红丝带上的字迹看看,再移至账本上,许菱玉细指点着的地方。
“芹姨,这账本上的批注,是不是我阿娘写的?”许菱玉轻声问。
她语速不自觉放缓,眼含希冀望着芹姨,唯恐芹姨告诉她,不是。
当她看到芹姨眼中震惊,没等芹姨开口,她便知道,芹姨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芹姨唇瓣翕动,失语好一阵,方才伸手,想抓那红丝带。
可她指尖沾着泥水,颤了颤,又收回些许,指着那红丝带,激动道:“我早看着这丝带上的字迹眼熟,这正是你阿娘的笔迹啊!”
太多年过去,芹姨又不常看书习字,对字迹并不那么敏锐,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许淳呢?
许菱玉忽而想到,韦氏入狱后,许淳曾来桂花巷找她,也曾看到她案头的这条红丝带。
可许淳什么也没说,他根本没看出来!
许菱玉心里乱的很,这真的是阿娘的字迹吗?阿娘尚在人世,且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否则,又怎会碰巧在她成亲的时候,送来这样一句祝福?
倘若阿娘真的活着,还暗暗关心着她,又为何从未出现过呢?
会不会是她和芹姨的一厢情愿?
她们希望阿娘尚在人世,所以只要有一丝相像,便越看越像?
芹姨已丢下菜蔬,就着井边水盆草草净了手,她紧紧抓住许菱玉衣袖,惯常慈蔼的眼神里,透出少见的兴奋与执拗:“阿玉,我就知道,你阿娘不会想不开的,这么多年,许淳一直不肯承认是他将小姐推入江中,坚持说是你娘自寻短见。你瞧,她没有,她还活着!阿玉,小姐一定还活着,我就知道她不会舍下你!”
可是,凭着这条丝带,她们要往何处去寻呢?
芹姨语气坚定,脑中疑问却一点也不比许菱玉少。
屋内温书的顾清嘉,听到院中交谈声,坐在窗内探首唤:“阿玉,发生了何事?”
蓦地,许菱玉混乱的思绪平复些许,仿佛找到了可以信赖的主心骨。
秀才是贾家精心培养的,写得一手好字,连节度使林大人都对他青眼有加,他对书法一道,势必比她们懂得多些,她怎么忘了还可以找他看看?!